《废龙与饿龙的神话终结指南》乱鸯

26、执念

　　听着那意味莫名的语调，星漪心中不由微微一紧：“阁下莫非……当真是哪位故人？”
　　“嚯！云隐宗那般高门大派，本座岂敢高攀？不过是听过一些有趣传闻罢了。”
　　“有趣在哪？细说。”洛梓涵颇为感兴趣，就差把一双耳朵也递过去。
　　这回魂火也不计较洛梓涵插嘴了，从善如流道：“世人都道云隐宗掌门光风霁月，一身通天的修为却是在私下与一众弟子苟且双修得来，脏得很呢！”
　　“这你都知道。”洛梓涵挑眉反问：“你去趴人家床底了？”
　　“你这话说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需本座趴床底？！”
　　魂火气地跳了跳。
　　“当年，落花涧苏家出了个叛徒，逃亡时偶然被那色胚子遇见，说是难得一遇的纯阴之体，为此老色胚不惜与落花涧撕破脸也要保下那叛徒，这事儿动静闹得可大，修仙界都传遍了！”
　　“后来谁不知道？那老色胚常年云游在外，为的就是搜罗那些特殊体质的少男少女，对外说是弟子，实际就是炉鼎。”
　　“不过当时异宝降世，那色胚也在场，若那杀阵不是出自其手，想必也逃不过桀桀桀桀桀——”
　　“哈哈……”洛梓涵跟着干笑两声：“咳，那也算为民除害了。”
　　“那可不嘛！表面一副高风亮节的嘴脸，私底下干尽腌臜事，恶心！”
　　魂火哼了哼，在半空中悠悠晃了一圈，想来此刻它若是有嘴巴，怕是还要啐上一口才满意。
　　“小娃娃，你是云隐宗的弟子，可有听闻此事？”
　　听着魂火突然将话头转向自己，星漪压下心中复杂滋味，轻轻摇头：“不曾听过。”
　　此事若为真，应当也已经过去很久了，魂火口中的那位掌门，和云隐宗如今在位的不会是同一人。
　　不过，落花涧，苏家……星漪眼底微闪，随即便对自己那荒唐的想法感到莫名好笑。
　　单凭一个姓氏怎能胡乱猜测？多半是巧合罢了。
　　“哼！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最是擅长把见不得人的丑事给瞒得密不透风。”
　　星漪微抿双唇，却是无可辩驳，毕竟……她下意识握紧左腕，眼底闪过一丝黯色。
　　“你们闻到什么没？”洛梓涵忽然开口。
　　空气是一成不变的湿冷，弥漫不散的陈腐朽烂随着吸入肺腑的寒意，丝丝缕缕地向四肢百骸缓缓蔓延，不知不觉中，星漪倒已有些习惯了：“是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不对，是饭香味，你仔细闻闻。”洛梓涵忽然来了精神，抻着脖子四处嗅探。
　　星漪闻言不由凝眉细嗅，却也只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燃香味。
　　“你这鼻子倒是好使。”魂火说道：“前方有座酒楼，是幽都专为亡魂准备的盛筵。”
　　“阴间还有酒楼呢？”洛梓涵兴致勃勃地说：“难得来一趟，那不得去尝个咸淡？”
　　星漪闻言倍感无奈，却听魂火冷笑道：“真以为有什么美味佳肴等你去品尝呢？”
　　“那酒楼名叫偿夙斋，里面除了香火什么都没有。生灵之欲繁多，像这种陷阱幽都还有很多，为的就是消磨亡魂的执念，越是贪恋，越是忘却——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星漪看着洛梓涵如同被什么迷住一般，直愣愣只顾向前走，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好像不对劲。”
　　“着了道了！别让她吃太多香火！若是变得跟那些亡魂一样，就别想回现世了！”
　　星漪向前方身影匆匆追去，空气中飘散的香火味愈发浓郁，她微微皱眉，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鼻。
　　待转过街角，一片青蓝色的灯火蓦地冲淡了视野中的幽暗，循光望去，只见一座巍峨的酒楼独坐长街尽头，檐下一排灯笼幽幽泛着青辉。
　　其下不见门窗，唯有根根漆黑的梁柱直挺挺地支撑着架构，里面雾蒙蒙的，犹如罩了一层纤薄的纱，隐约可见内里装潢的精致奢华。
　　随即撞入眼中的，便是楼前那只方正沉重的巨大香鼎，青黑的外壁上雕着看不懂的纹路，鼎中插满了长短参差的线香，香头星火明灭不定，烟缕缥缈，徐徐腾升，在青寂的灯火下扭曲变幻。
　　眼前的楼阁悄无声息，却仿佛有阵阵听不见的喧闹从中传来，似有宾客聚坐满堂，欢声笑语间举杯碰盏，脚步腾踱中回响不断。然而从外望去，却只有丝丝穿过空荡大堂的湿冷微风，吹得人莫名脊背发凉。
　　“她已经被勾进去了！凡人就是这般废物，区区口腹之欲都克制不住！”
　　魂火的声音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焦急：“本座一缕残魂不宜靠得太近，你快去把她给带出来！记得闭气，别吸入太多香火。”
　　星漪微微颔首，没再多言，快步走向那烟雾缭绕的酒楼。
　　走入其中，只见堂内果真是空无一人，每张桌子只摆着一只与外面那尊香鼎形似的小鼎，上面插着一束点燃的香，满堂烟雾朦胧。
　　星漪不由眯起眼睛，走过一排排空桌椅，直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从模糊的烟雾中隐约寻见一个独坐在桌前的身影。
　　星漪心一跳，连忙上前，发现那身影的确是洛梓涵。可对方只是直愣愣看着面前的香鼎，一动不动，似是陷入了某种梦魇，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念叨着什么。
　　“妈妈，怎么又是蜘蛛？我真不想啃那大毛腿，求你了换一样吧，随便啥都行。”
　　“深渊大蜥蜴也够了……这一滩又啥？把谁的鼻涕端上来了……我是不挑食，但也不至于这么不挑吧？”
　　“我记得老妈你不是最会做那个……啧，记不清了，行吧来盘豆角。”
　　星漪：“……？”
　　又是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可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竟让她觉得好似也没什么不对。
　　“洛姑娘。”
　　习惯性地无视那番神神叨叨的怪话，星漪轻轻推了推洛梓涵肩膀，见其没反应，心下一横，直接将人从凳子上拉起，直接拖向酒楼外。
　　“妈妈救我唔——！！”
　　为了避免对方说话时吸入更多香火，星漪伸手捂住其嘴巴，结果洛梓涵挣扎得更激烈了，一脚将邻座的桌子踢得一震。
　　她目光下意识扫去，只见桌上那只香鼎摇摇晃晃，最后咣当一声倒在桌面上，原本插在里面的线香散了出来，有几根甚至摔成了两截。
　　迷蒙的烟雾中，原本空无一人的长凳上，几道模糊的虚影显形，缓缓站了起来。
　　她心头一紧，立即带着洛梓涵迅速向门外退去。
　　“唔唔唔哼！！！”
　　动作一快，洛梓涵便更加张牙舞爪，一路咣咣踹了好几张桌子，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许多。
　　“你！”额头不知不觉已冒出汗来，星漪压着声音在她耳边急道：“你乖一些，莫再乱动！”
　　可惜洛梓涵此时已有些神志不清，根本听不进去。
　　鸡飞狗跳地冲出了偿夙斋，星漪一眼就看到了候在不远处的魂火，见它想要迎上前的动作一顿，随即气急败坏地在原地乱蹦了起来。
　　“呔！本座让你去把她带出来，可没说让你去砸场子！你是不是疯了！”
　　“什么？”星漪喊了一声。
　　“你身后！！”
　　星漪回头，只见原本静静弥漫的烟雾忽然剧烈翻腾，数不清的模糊身影裹挟其中，一涌而出。
　　无门无窗的酒楼大堂顿时成了一张幽邃巨口，那一只只从烟雾中伸向她们的扭曲的手，好似无数根从巨口中探出的狰狞舌头，誓要将她们卷回深渊。
　　星漪心下一凛，抬手按下洛梓涵后脑，避开向其抓来的黑影，拖着对方狼狈逃离。
　　“这边来！快点！”
　　再抬头时，魂火已消失在街角，它溜得飞快，星漪只看到一抹绿色焰尾。
　　身后传来无数模糊不清的低语怒号，她来不及多想，朝着那个方向快速逃去，洛梓涵跟不上，她连拖带拽，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最终在漆水河畔停了下来。
　　星漪刚松开手，洛梓涵整个人便像断了线的人偶，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软趴趴跪在了地上：“咳咳咳……yue！呕要死了……不对，我已经死了……”
　　“现在清醒了？！你这个——你这个麻烦精！”
　　魂火气地一个劲往她头上磕，星漪看着洛梓涵那副惨兮兮的模样有些不忍，上前伸手将它拂开：“罢了，她既已受到教训，阁下何必再苛责于她。”
　　“你还护上了？你可知，这么大动静万一惊动鬼修，别说回去，直接被打得魂飞魄散都有可能！”
　　替洛梓涵顺气的手一顿，星漪抿了抿唇，有些僵硬地说道：“至少……现在还未走到那般局面。”
　　“你！”魂火一哽，声音透着几分咬牙切齿：“这话说着自己就不心虚吗？你这娃娃看着挺靠谱，怎么就跟她凑到了一块！要不是没得选，本座才不会找上你们！”
　　星漪被说得有些抬不起头来，此时洛梓涵却已恢复状态，只见她从地上站起，抬手蹭过嘴角，说道：“别在那哇哇乱叫了，有欲望才叫人，内心渴望的东西就摆在你面前，被勾走不是很正常吗？”
　　魂火陷入了沉默，片刻，它向星漪真诚发问：“你到底是如何忍住不抽她的？”
　　星漪：“……”
　　洛梓涵哼了一声：“她才舍不得。”
　　“你莫要乱讲。”星漪心里微惊，为了不让这人继续口无遮拦，连忙转移话题：“阁下方才提到的鬼修是何修为？若真遇上，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有什么可准备的？本座早就说过，这幽都无时无刻不在消磨亡魂的心智与记忆，而有些亡魂执念太深，在万千诱惑与无尽磋磨中逆向而生，最终以魂灵之体得了道，可想而知实力会是何等的强大。”
　　“他们自愿维护幽都秩序，至少在幽都境内，普通亡魂绝无可能战胜鬼修。遇上了就只能跑，跑不掉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对，我们已经死了桀桀桀。”
　　洛梓涵面无表情看向它：“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风趣？然而并没有人觉得好笑。”
　　魂火一滞，恼羞成怒：“你也好意思奚落本座？这分明是你方才自己讲过的话！”
　　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