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离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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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小苦瓜要熟了。”
一句调侃落入耳中，星漪猛地回过神，将洛梓涵推开，转开脸抬起手背贴了下面颊：“莫要说得这般、这般……”
“哼哼，知道你脸皮薄。”洛梓涵转身挤着她在床边坐下：“不说就不说。”
“你这人还真是……”星漪一时语塞，不由无奈。可见之前还要离开的人转眼便懒洋洋倚在自己身上，心中的沉闷不知何时也悄然散去。
好似……对方总能这般轻描淡写地将自己拉出情绪的泥潭。
若是这样宁和的片刻再多停留一些就好了。
星漪眼底闪过黯然，将不该有的念头尽数压下，开口道：“天雷之后如何了？城主与小掌柜可还无恙？”
“小傻狍子没事儿，老头的法宝抗了天雷，被打坏了，他自己也被反噬，后来没多久青花她们找到天虹草回来了，反正现在暂时都消停了，就等那个少城主醒过来之后打算怎么办了。”
星漪没想到后续还发生这么多事，但听到事态没有恶化，总算还是松了口气，想起那诡异的天雷，不由问道：“那天雷究竟？”
“冲我来的。我本来是想着多节省点能量消耗，才用现在这个形态活动。”这一次，洛梓涵倒是毫不避讳：“之前在秘境里那次我就发现自己好像被针对了，这回算是确定了，只要我稍微动用能力，祂就要劈我。”
“……祂是谁？”星漪听得直愣。
“世界意志……你们这的话应该叫天道吧，还真是露头就打，一点都不让人放松，小心眼。”
洛梓涵说着，又神秘兮兮地趴到她耳旁，小声道：“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祂劈我也没用，我也是玩雷的，祂不但劈不死我，还能给我补点能量。”
“当真？”想起汇心境时，对方曾透露自己一直处于被剧烈消耗的状态，星漪心中一跳，愈发感到惊愕，忍不住偏头看她：“那你究竟是——”
“大坏蛋！大好人！少城主给了本掌柜一个新的算盘！快看呐——噫！你们在干嘛？”
跳着跑进门的小掌柜举起算盘挡住脸，目光却透过算珠的缝隙往她们这边一个劲地直瞄。
星漪一顿，这才发现她与洛梓涵靠得实在太近了，连忙拉开距离，掩饰地咳了一声，对小掌柜道：“没什么……少城主已经醒了吗？”
“是呀。”小掌柜拉下算盘，露出一双弯起的眼睛：“一醒过来就跟城主大人拉拉扯扯的，原来你们两个也……”
这话让星漪面上顿时一热，立刻开口打断：“不是！”
她略感无措地看向洛梓涵，却见对方侧身倚在床头，撑着脸颊竟就那般无动于衷地看着。
“洛姑娘你……”星漪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提醒：“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哦……”洛梓涵困惑地投来一瞥，随后恍然大悟，眯眼看向小掌柜：“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星漪一哽，不知为何，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哼！你们都嫌本掌柜碍事，本掌柜去找青花姐姐！”小掌柜将新算盘往腋下一夹，一甩头气鼓鼓地走了。
星漪：“……”
早知便不让洛梓涵开口说话，这下更说不清了，星漪心中凌乱，不住扶额。
此刻房里又剩她们两人，先前的话题让她颇为在意，可洛梓涵却心不在焉，并无继续的意思，星漪也只能暂将心思压下，想起另一件事来。
如今少城主已醒，怎么也要前去拜访一番。
临走前，她想替洛梓涵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对方却怎也不肯。
“破点皮而已，都好得差不多了。”
星漪见她执意如此，只好无奈作罢，略作整理，便与洛梓涵一同动身前往。
房外守候的仆役得知她们目的，从善如流地为两人引路。此时的城主府虽仍残留着混乱的痕迹，却已恢复了秩序，一路走来，随处可见整理善后的忙碌身影。
来到主院，仆役先一步入内通报，没过多久，又出来将二人请了进去。
一跨入门槛，星漪就敏锐察觉到气氛并不是很好。
十方衡与姒璃各居左右，剑拔弩张，而迎面正对的主位上，正坐一女子，金线绣面的绒领披风裹在她单薄肩头，蓬松柔软地簇拥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
那人抬眼见星漪两人走入堂内，转手将茶碗放下，却引来一阵低弱的轻咳，肩头披风随之滑下几分，立刻被身旁守着的侍女小心翼翼地重新拢好。
看来这便是那位昏迷已久的少城主了，姿容虽是虚弱憔悴，却难掩那股与生俱来的雍雅与矜贵。
若是左脸不见那尤其显眼地巴掌印的话……星漪有些微妙地将目光从那印记上挪开。
少城主好似全然不觉尴尬，镇定自若地开口：“在下谢云舒，前闻变故，承蒙二位鼎力相助，不胜感激。”
星漪还在想着该如何回应，身旁洛梓涵已放肆直言：“怎么才刚醒就挨一巴掌？”
话音刚落，全场鸦雀无声。
姒璃叠腿轻靠椅背，冷笑：“她该扇！”只见她斜眸对上谢云舒投来的视线，笑脸瞬间一收，冷冷道：“看我做甚？！”
谢云舒叹息，轻声道：“卿卿在此，我怎能忍住不看。”
姒璃：“……”
星漪：“……”
“啧，她确实该扇。”
耳边传来洛梓涵的一声嘀咕，星漪心中顿时一紧，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碰了对方一下，随即又小心地抬眸扫了一眼。
幸而此时众人的关注点，都在那位语出惊人的少城主身上，根本无暇意洛梓涵的冒犯之言。
十方衡重重哼了一声，声若震雷：“不知羞耻！”
“呵，看不惯？”姒璃嗤笑：“那就让你这宝贝外甥女赶紧与我解契，我自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以为我愿意对着你这张老脸？！”
眼看这二位便要吵起来，星漪意识到此时前来拜访当真是挑错了时候，可再告退为时已晚，只能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气氛逐渐焦灼，谢云舒出言道：“契约已成，怎可轻易解除？况且阿璃无论于我还是无止城，都恩重如山。”
“你！你是铁了心要与这妖孽纠缠不清？”十方衡气得霍然站起，指着谢云舒破口大骂：“狼心狗肺的东西，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当年之事，错不在妖族。那藤妖王女被捉到城中拍卖，受尽凌虐，死前不惜以血脉咒染全城水源，只为洗刷耻辱。”
谢云舒说着，神情闪过一丝悲哀：“娘亲亲自与藤妖王交涉，是为全城百姓求药，那随解药送回的遗书上早已言明，娘亲血洒东郁山，为恩怨两清，万不可寻仇，舅舅……别再迁怒无辜了。”
“凭什么两清？！人乃万灵之长，这世间万物，有何不得取用？！你娘百年便入元婴，如此天纵奇才，竟因一妖物自甘殒命！叫老夫如何释怀！”
“你与你那懦弱的爹一样都是软骨头！当初就该听老夫所言荡平东郁山！只恨那时灾劫突降，你爹陨落，城遭洗劫，自顾不暇，否则老夫又怎会让这孽障鸠占鹊巢三百年！”
十方衡说着，矛头直转姒璃，眼神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谢云舒疲惫合眼，淡淡道：“如今城中元气已伤，我亦不会与阿璃解契，舅舅，收手吧。”
十方衡猛地转过头，通红的双眼瞪向谢云舒，咬牙切齿：“若非看你是她留下的唯一骨肉，老夫——”
话音悬余半晌，终是没能说下去，他狠狠拂袖，愤然而去。
犹如家庭内部矛盾般的争吵就此落幕，星漪垂眸默然而立，直到十方衡离去带起的风彻底平息，对方的目光仍旧未有哪怕一瞬停留在她的身上。
就像，他也不会对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无辜瞥去一眼。
“让二位见笑了。”
星漪抬眼看向掩唇轻咳的谢云舒，神情复杂：“城中百姓所受无妄之灾，少城主打算如何处理？”
谢云舒沉默片刻，说道：“只能尽力弥补了。”
只是弥补吗……星漪了然，心中却也难免失望和悲哀。是了，就连十方衡也会顾及血脉亲情，反之于少城主而言，那也是她的亲舅舅啊。
姒璃冷冷嗤了一声，起身欲走，却被谢云舒开口叫住，语气极尽恳求：“阿璃，别——”
“我去意已决，别再多费口舌。”姒璃打断谢云舒，她没有回头，只道：“如我这般既不足以自立为王，又不愿屈身依附的妖，本就无处可归。我已在此停留太久，久到我也以为……”
未尽之语迟迟不言，终是在沉默中渐散。
片刻，姒璃忽地轻呵一声：“那些小妖亦是信了我能给予庇护，如今却被几近杀绝，是我对不起她们。”
“阿璃，你听我、咳咳呜……”
谢云舒起身想上前，却又跌回了椅子，止不住地咳了起来，殷红的星点洒落襟前，一旁侍女见状连忙上前帮她顺气，可始终不见好转，只能焦急地劝道：“少城主，您别激动。”
姒璃对身后的声音无动于衷，淡淡道：“谢云舒，你是救过我，但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说完，她不再停留，直径离开了堂内，甚至都没再回头看谢云舒一眼。
“阿璃……”谢云舒目光切切，无助地望着门外，直到眼中的光芒彻底暗淡，她终是塌了肩膀，靠在椅内闭目不言。
见此，星漪也不便再打扰，告别后，就和洛梓涵退了出来。
“少城主那般……”谢云舒最后的模样好似被抽走了魂魄，星漪神色伤感，喃喃道：“若是城主见了，想必也会很伤心吧。”
想到姒璃以妖族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地在这人族城邦中苦苦经营坚守三百年，终于等到所爱苏醒，最后却落了个离散的结果，星漪心中也不由悲凉。
“所以她都没敢回头看么。”洛梓涵语气唏嘘：“狐是好狐，就是太想不开，放着自由自在的妖不当，偏要去扛那么大的担子，最后一点好都没捞到，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莫要这般说。”星漪蹙起眉头：“城主她有情有义，更有自己的苦衷。”
“行行行，不说了。”
如今诸事已毕，也没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走之前，她们去拜访了青花和小掌柜。
青花说少城主看中了她寻觅灵草的天赋，给她安排了一个轻松的差事，待遇极好。小掌柜也要将元宝当行重新开起来，两人谈起以后，皆是充满了期待，星漪听着她们的畅想，心里由衷为之高兴。
最后，又是洛梓涵三言两语惹得小掌柜直跳脚，青花笑呵呵地打着圆场，星漪不由无奈，原本伤感的告别最终还是在一通胡闹中结束了。
走出城主府，冷清的长街上已有零零散散出摊的小贩，星漪两人来到港口河岸，与何露做最后的道别，却见坟前放了一片宽厚的绿叶，上面摆着几颗红彤彤的野果。
星漪愣了一下，蹲下来仔细端详。那果子色泽鲜润，表面沾着些许水珠，分明是不久前才被人放在这里。
她怔怔地望着那枚鲜果，仿佛透过它看到曾在此悄然驻足的身影。眼底温热湿意不自觉泛起，良久，唇角悄然抿起，万千心绪翻涌杂陈，终是化作一抹无声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离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