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龙与饿龙的神话终结指南》乱鸯

14、羁绊

　　贵客……无止城的待客之道，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得下的。
　　经历先前的混乱，此刻再听这两个字，星漪总觉得有股十足的不怀好意。
　　“还要干嘛？”洛梓涵很是不耐：“我真的没空陪你们闹了。”
　　“贵客见谅，先前的不快绝非城主本意，此次唐突邀请，实为城主有事相求，具体事宜，还需诸位与城主见面相商。”
　　“进传送阵之前可没人说另一边是城主府，你管这叫邀请？”洛梓涵抱起胳膊，冷笑：“你说你们城主有事相求？那就让她拿出求人的态度来。”
　　“洛姑娘……”青花面露惶恐，偷偷扯了扯洛梓涵。
　　星漪也不由紧张起来，对方怎么说也是这偌大无止城的城主，这话听着火气太冲了。
　　“态度当然是有的。”女官神色并无不满，只道：“城主一早便命人备好丰盛酒宴，掌勺的都是城主心腹，诸位可放心享用，绝对不会再出任何差错。”
　　说罢，她抬眼，精明的目光在三人脸上走过一圈，继续道：“城主已明确下令此次务必满足贵客食量，府内后厨八百人严阵以待，只等贵客入席。”
　　洛梓涵一听这话，翻脸比翻书还快：“那还等什么？”
　　“……喂！”星漪忍不住叫了她一声，然而一不留神，那厮已经一溜烟地跟着人家走了，她颇为无语地看向身旁的青花，对方显然也是一副状况外的模样。
　　青花曲起手指挠了挠脸颊，神情犹豫：“要不就去看看吧，不然怎么知道城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吧……”毕竟她们现在已经落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即便不从又能怎样呢？星漪叹口气，与青花一同跟了上去。
　　随着女官的引路，众人行至一处幽静的院落。
　　院中千年海棠开得正盛，花开不败，落瓣不休。树下置一棋枰，棋子黑白交织，难舍难分，未得终局。
　　再往前，便是一座雅致屋舍。女官无声推开房门，随即退至一侧，微一颔首：“城主已在室内等候，三位请。”
　　星漪与青花下意识对视一眼，洛梓涵却已率先一步跨入门槛。
　　室内并无繁多陈设，却件件非凡，摆放极其讲究。走入最深处，三人被一片纱帘拦住了去路，隐约可见里面一娉婷身影，正侧身坐在榻边。
　　里面的人似是没有察觉到有人来访，久久沉默不言。
　　星漪正考虑是否出声提醒，便听洛梓涵毫不客气地开口：“干什么呢？不是说有事相求吗？我们来了，你求吧。”
　　星漪：“……”
　　青花脸色难看地捂住了肚子，小声对星漪说道：“那个、我突然不太舒服，要不我还是先出去吧。”
　　星漪亦是局促不已，同样小声回道：“现在还出得去吗？”
　　“那怎么办？我实在太紧张……唔！”青花捂住嘴，声音含糊不清：“突然有点想吐……”
　　“？离我远点，别吐我身上。”洛梓涵神色一紧，目光迅速地左右寻摸：“等会儿，你憋住了，我给你找个盆。”
　　纱帘后传来一声深深地吸气，随即便听一个压抑着愠怒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天虹草。”
　　星漪一怔。记得青花曾提起过，取得天心会邀请函的条件唯有其二：一是城主府赠予，二是想要参会的散修将宝物送到商会鉴评，通过后即可得到邀请函。
　　青花显然是第二种，那么城主特地找她们过来也不奇怪了，星漪心下了然。
　　然而，另外两人此刻根本就没注意城主开口说了什么。
　　洛梓涵附近转了一圈，最后捧了个花瓶怼到青花脸前：“这个也行，凑合能用。”
　　“住手！不对、住嘴！”
　　随着一声厉喝，一抹倩影大步流星冲薄纱后冲了出来，猛地夺过洛梓涵手中的花瓶：“知道这个多贵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你家大业大的，怎么还这么小气？用完再刷不就得了？”洛梓涵又把花瓶夺了回来：“你知道她肚子里的货都存多久了？”
　　“家业再大与你何干？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快还我！你这混球！”姒璃秋水潋滟的眸子里怒火中烧，伸手去抢，奈何洛梓涵这回抓得紧，干使了半天劲没抢出来，转头瞪向青花：“你敢吐？！”
　　青花腿肚子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嘴巴连连摇头：“唔唔唔！！”
　　星漪看着突然混乱的场面，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为了不让事态向着严重的方向发展，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劝道：“城主大人，青花太紧张了，您就别吓她了，您要的天虹草还在她身上，要是沾上了……也不太好吧？”
　　姒璃：“……”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城主大人终于率先放手，理了理衣领，黑着脸恢复了城主的风仪。
　　随后，众人总算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
　　姒璃抿了口茶，缓缓开口：“我要天虹草，价格你们随便开。”
　　她语气冷淡，却透着股实力雄厚的壕气。该说不愧是城主么……星漪在心中感叹，随即就听耳边传来一道小声蛐蛐：“她可真能装，刚才连个花瓶都舍不得借。”
　　星漪：“……”
　　咔嗒一声脆响，星漪转头看去，发现姒璃入座的那张座椅扶手，在那只纤纤玉手下似有变形，偷偷抬眼觑向城主，四目相对，只见那张绝美面庞刹那间展颜一笑：“说正事。”
　　看着对方不带情绪的双眼，星漪莫名觉得后背也凉飕飕的，她低咳一声，将凑到身边的洛梓涵推了回去，说道：“不瞒城主，天虹草实为青花姑娘所有，您若有意，可问她购买。”
　　她说着，顺势转头看向青花，却见对方坐立不安的模样，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几分，不由一愣，心想青花姑娘莫不是还没从先前的不适中缓过来？
　　青花见所有人都看过来，干笑道：“那个……我刚才找了找，天虹草好像不见了。”
　　“什么？！”姒璃猛地站起，冲到青花面前：“东西哪去了？！”
　　“哞……”青花缩着脖子，抬眼巴巴看着姒璃：“参会的时候还在的，后来场面太混乱，可能就在那时候丢了……”
　　“这种东西居然也能丢！你这个……！”姒璃咬着牙，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转头朝门外喊道：“来人！！”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呀！”
　　青花惊慌失措地抱紧星漪胳膊，弄得星漪也不由紧张起来：“城主大人……”
　　姒璃压根不理她们，对走进来的女官说道：“把现在还能调动的人全都派去汇心境！务必找到天虹草，越快越好！！”
　　女官一顿，忧虑地抬头：“城主，自离开汇心境，砝君便独揽大权，如今他大肆驱逐妖族，城内已经乱了套，若此刻将人手尽数派出，难保他不会趁机对您不利。”
　　“他要做什么就随他去吧。”姒璃神色肃然，沉声道：“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城主……”
　　女官还想说什么，被姒璃厉声打断：“还不明白吗？！我只是代理城主！一个站不住脚的外来者！若真不想让无止城被那糟老头子搞垮，就赶紧滚去找天虹草！让你们半死不活的少城主起来主持大局！”
　　“……是，属下遵命！”女官不再多言，转身便要退下。
　　“那个！”青花从椅子上起身，挠了挠头：“我也去帮忙找吧，毕竟是我弄丢的。”
　　女官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姒璃。
　　姒璃不言，只是抬手挥了挥。女官便对青花道：“请随我来。”
　　随着两人离去，便只剩星漪、洛梓涵与姒璃静默相对。
　　看着姒璃神情阴郁，心事重重的模样，星漪想不明白，对方分明前一刻还在召开天心盛会，怎么转瞬间便落得如此被动的局面。
　　“放心吧，阿牛运气好得很，肯定能找到。”
　　身边的洛梓涵突然开口，说出的话倒是让星漪颇感意外。
　　姒璃美眸朝这边瞥过一眼，嗤道：“我才不担心，找不到就算了，等她一死我就卷铺盖走人，谁还管这烂摊子。”
　　“城主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很在意那位少城主吧。”否则也不会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将人派去寻天虹草，星漪暗道。
　　洛梓涵接过话头：“那是她老婆，她当然在意。”
　　“什么老婆不老婆？才不是因为这个！”姒璃猛地一拍桌子：“你们嚼舌根至少背着点我吧？”
　　“……”看着颇有些恼羞成怒意味的城主大人，星漪默默地想，她倒是不否认与少城主的关系呢。
　　姒璃气鼓鼓地憋了一会，又泄了气：“算了，反正那糟老头子早就在天心会上把我的老底差不多抖落干净了，说了也无妨。”
　　“当年无止城大乱，我本想逃走，半路却被个趁乱洗劫的高阶修士给盯上，她救了我，也因此受伤。”说到这，姒璃轻呵了一声，侧头不着痕迹向薄纱扫过一眼，语气不屑：“其实就算她不插手，我也有法子脱身，不过就是费点功夫。”
　　“后来她带伤守城，奈何贼人太多，她难以为继，彻底倒下了。看在她救过我的份上，为保她性命，我才与她结下同命契。”
　　洛梓涵：“不止吧？你还帮她守城，还断了尾巴。”
　　姒璃：“……”
　　洛梓涵：“还维持这座城三百年？”
　　“够了！”姒璃怒道：“给我滚出去！”
　　星漪连带着被一起轰了出来，她转头看了看洛梓涵，忍不住道：“你今天……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有吗？”洛梓涵偏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有点。”
　　“为何？”星漪问。印象中对方向来是没心没肺的，突然一下变得多愁善感，让她有点不适应。
　　洛梓涵抱起胳膊，闭目沉吟片刻：“就是那种看着重要的人身陷险境，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受。”说着，她深以为然地点头：“我懂。”
　　此话一出，是真的令星漪惊讶了：“这么说，你也有过相同的经历？”强如对方，竟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吗？
　　“你那位重要之人……”星漪欲言又止，心下又觉得这个话题不该提起。倘若那人已遭遇不测，自己岂不是揭人伤疤？
　　“她很强，应该用不着我担心。”
　　提起那位，洛梓涵不仅毫无忧虑，反而颇为骄傲。她看着星漪，语气透着自信与笃定：“无论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时间不能，空间也不能，我总会找到她。”
　　看着此刻仿佛熠熠生辉的金色双瞳，星漪也不由为她高兴。
　　只是，心头不免泛起一丝微涩的羡慕。这般深厚的羁绊，如此美好而耀眼，可惜于她而言，终是遥不可及。
　　无从奢望，更不敢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