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患者的亲属关系》狐椒叽叽咕咕

8、程序

　　晨雾笼罩着记忆诊疗中心的白色建筑群，摩托车引擎在空荡的停车场里发出最后几声呜咽。我拔出颈侧的针头，蓝色液体还剩三分之一在针管里颤动。

　　玻璃自动门无声滑开，前台的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预约号？"

　　"MN-17。"我声音嘶哑，手心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我来见陈教授。"

　　护士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这个编号再普通不过。她递来一张门禁卡："B2层17号诊室。"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我盯着镜面墙壁里的自己——湿透的校服，凌乱的头发，还有脖子上那个新鲜的针眼。镜中人的眼神既不像岑乐的活泼，也不像岑安的阴郁，而是某种陌生的混沌状态。

　　诊室门牌闪着幽蓝的光。推门进去时，陈教授正背对着我整理一堆脑部扫描图。听到声音，他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比预计的来得早。"

　　诊室中央摆着一张牙科手术椅，各种仪器连接在上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半球形头盔，内部布满细小的电极针。

　　"记忆提取还是记忆覆盖？"陈教授敲了敲键盘，屏幕上跳出两份截然不同的脑部扫描图。

　　我掏出那个密码箱里的U盘："我想知道真相。"

　　陈教授突然笑了。他接过U盘插入电脑，墙上的投影仪亮起来。画面分成两半：左边是岑乐从小到大的影像记录，右边是...我的生活片段。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右边画面里我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像左边的岑乐。

　　"记忆移植不是复制粘贴。"陈教授推了推眼镜，"而是让宿主逐渐'成为'目标对象。就像往葡萄酒里兑水，虽然成分变了，但味道还在。"

　　画面切换到一段监控录像：深夜的岑家书房，我无意识地用岑乐的笔迹在纸上涂鸦，画着同样的恐龙图案。

　　"第一阶段很成功。"陈教授的声音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冷静，"直到三个月前，宿主记忆突然开始反扑。"

　　屏幕上弹出两份脑电波对比图，其中一份剧烈波动着。"你的大脑在反抗，创造出'岑安'这个人格来保护原有记忆。"他指着那些异常的波形，"这就是为什么岑宁要不断用MN-17强化移植记忆。"

　　我握紧口袋里剩下的抑制剂："那现在的我...是谁？"

　　陈教授没有直接回答。他调出一段加密视频：手术台上的我睁开眼睛，说出第一句话："我哥呢？"——用的是岑乐特有的撒娇语气。

　　"理论上，你现在应该是100%的岑乐。"陈教授关掉屏幕，"但那个孤儿院少年的记忆比我们预计的...更顽强。"

　　诊室的门突然打开，岑宁站在门口，白大褂下露出病号服的条纹裤脚。他的左眼瞳孔依然不正常地扩散着，右手拿着一个熟悉的薄荷糖铁盒。

　　"时间到了。"他对陈教授说，声音平静得可怕。

　　陈教授点点头，开始准备某种注射剂。我后退几步，后背抵上冰冷的仪器。岑宁缓步走近，打开铁盒——里面不是薄荷糖，而是一枚微型芯片，上面刻着"MN-17 Final"。

　　"这是最后一次。"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我脖子上的针眼，"之后你会成为完整的乐乐，忘记所有痛苦。"

　　我看向他无名指上的接口疤痕，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也是载体，对不对？"

　　岑宁的手僵在半空。

　　"你不是真正的岑宁。"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是在他死后被制造出来的复制品，用来继续这个疯狂实验的。"

　　诊室陷入死寂。陈教授手中的注射器啪嗒掉在地上。

　　岑宁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他的嘴角抽搐着，左眼瞳孔剧烈收缩："你...怎么..."

　　"阁楼箱子里有份实验日志。"我慢慢后退，"记录着2020年12月24日，真正的岑宁死于过劳引发的心脏衰竭。而第二天，'你'就出现在了实验室。"

　　陈教授突然扑向控制台。警报声刺破寂静，红色警示灯开始旋转。在混乱中，岑宁的脸在红光中扭曲变形，某种机械运转声从他胸腔里传来。

　　"来不及完全清除了。"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但至少...可以给你选择。"

　　他掰开我的手指，将剩下的抑制剂注射剂和那枚终极芯片同时放在我掌心。芯片在红光中泛着冷蓝色的微光，像颗被诅咒的宝石。

　　"成为乐乐，或者..."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电子化，"继续做那个没人记得的孤儿。"

　　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我握紧两样东西，看向岑宁开始变形的面孔——他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无数细小的纳米机器人在重组。

　　在第一个保安破门而入的瞬间，我做出了选择。芯片划过一道弧线飞向陈教授，同时我将整管抑制剂扎进了岑宁的颈部。

　　他的身体猛地僵直，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机械运转声变成了刺耳的警报，皮肤下的蠕动越来越剧烈。我转身冲向消防通道时，听见陈教授绝望的喊声："不！那是最后一具仿生体！"

　　屋顶的冷风让人清醒。我坐在天台边缘，看着晨雾渐渐散去。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记忆是什么？是我们存在的证明，还是禁锢灵魂的牢笼？"

　　远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我举起手机拍下这幕，在发送框里输入岑宁的号码，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拇指悬停在发送键上方许久，最终只是将照片保存，命名为"黎明"。

　　风卷着某张传单贴在我脚边。上面印着记忆诊疗中心的广告词："重塑记忆，重获新生。"我笑了笑，把剩下的薄荷糖倒进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岑宁说的话：

　　"记忆就像沙子，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而现在，我决定张开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