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患者的亲属关系》狐椒叽叽咕咕

6、恍惚

　　标本罐滚到墙角，发出沉闷的碰撞声。福尔马林溶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那颗海马体像一只蜷缩的幽灵，静静悬浮在玻璃后面。

　　岑宁弯腰捡起罐子，指尖轻轻抚过玻璃表面："这是乐乐十六岁生日那天取出来的。"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讲述一个睡前故事，"我们从小就知道他活不过十八岁——遗传性海马体萎缩症。"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有什么画面在记忆深处翻涌：刺眼的手术灯，脑后冰凉的触感，还有醒来时嘴里化不开的薄荷糖味道...

　　"所以你们...把他的记忆移植给了我？"

　　岑宁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房间角落的老式投影仪前，按下开关。泛黄的影像在对面墙上跳动起来：十岁的岑乐穿着病号服，对着镜头做鬼脸。

　　"哥！这个机器真的能保存记忆吗？"影像里的男孩声音清脆，"那等我死了，你找个新身体装进去，我们就还能一起玩！"

　　录像突然中断。岑宁的手在投影仪上微微发抖："他去世前一个月，我们完成了全脑扫描。理论上...确实可以复制人格和记忆。"

　　电脑屏幕突然闪烁起来，监控画面变成雪花点。岑宁猛地转身，输液针头被扯掉，在手背上带出一道血痕。他飞快地敲击键盘，但更多的屏幕一个接一个黑屏。

　　"他们找到这里了。"岑宁拉开抽屉，取出一支银色注射器塞进我手里，"这是MN-17的抑制剂，能暂时阻断记忆移植的神经链接。如果...如果你想保留现在的自己。"

　　楼下传来沉重的撞门声。岑宁推着我往消防通道走，自己却转身回到电脑前。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我看到他的左眼瞳孔开始不正常地扩散。

　　"哥！"我抓住他的手腕，触感冰凉得不似活人，"一起走！"

　　他摇摇头，轻轻掰开我的手指。在撞门声越来越近的轰鸣中，他凑到我耳边，呼吸带着药味的苦涩："密码箱在阁楼地板下，密码是你第一次偷亲我的日期。"

　　我僵在原地。那个雨夜，我趁他睡着时轻触他嘴唇的瞬间，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林予白。他的白大褂上沾着血迹，手里拿着某种电子设备。看见我时，他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安安，该回家了。陈教授给你准备了新的..."

　　岑宁突然扑向控制台，重重按下某个红色按钮。整栋建筑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所有出口同时喷出浓密的白色气体。在混乱中，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是穿着恐龙睡衣的岑乐，或者说，是我记忆里那个十岁的自己。

　　"这边！"他的声音和录像里一模一样，"哥在车库准备了车！"

　　我们穿过弥漫的烟雾，跑下狭窄的应急楼梯。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林予白的怒吼。车库门口停着一辆老式摩托车，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

　　"上去！"岑乐推了我一把，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我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抓到一团冰凉的空气。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透明，最后化作无数闪烁的光点消散在夜风中。只有那句话还回荡在耳边："密码是你第一次偷亲我的日期..."

　　摩托车引擎轰鸣着冲进夜色。后视镜里，疗养院的轮廓渐渐缩小，最终被黑暗吞噬。我握紧车把，感受着口袋里那支注射器的重量。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薄荷糖的甜香——不知是来自记忆，还是来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