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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实验品 ...

  •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落在手机屏幕上,视频里的画面还在循环播放。十五岁的我站在岑乐身后,穿着圣约翰中学的校服,领带上别着那枚岑宁去年送我的钢笔造型领带夹——可去年我才第一次踏入岑家大门。

      手机突然被人抽走。林予白不知何时站在了我面前,白大褂被雨水打湿成深灰色。他低头看了眼视频,轻笑一声把手机还给我。

      "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不是吗?"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想知道真相的话,跟我来。"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消毒水的气味让我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蓝色液体,胃部一阵绞痛。林予白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规律的声响,像某种倒计时。

      "MN-17不是记忆干预实验。"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是记忆移植。"

      病房门开的那一刻,我的呼吸停滞了。岑宁躺在各种仪器中间,胸口贴着更多电极片。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正在调整输液速度,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那张脸我在新闻里见过,神经科学领域的泰斗,陈教授。

      "这就是17号载体?"陈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像X光一样扫过我的全身,"比预期中稳定得多。"

      林予白走到病床边,动作轻柔地整理岑宁的输液管:"老师,我认为应该告诉他真相了。"

      陈教授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文件。最上面的照片让我如坠冰窟——十岁的岑乐躺在手术台上,头顶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导线。而站在手术台边的,是年轻了十岁的陈教授和...十五岁的我。

      "2013年12月21日,第一次记忆移植手术。"陈教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将岑乐的记忆和人格备份移植到志愿者大脑中,作为岑宁十八岁生日礼物。"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有什么东西在记忆深处蠢蠢欲动。雪花般的画面在眼前闪回:手术台刺眼的无影灯,脑后冰凉的金属触感,还有醒来时嘴里化不开的薄荷糖味道...

      "不可能..."我踉跄着扶住墙壁,"我明明记得自己的童年..."

      "你记得的是我们植入的记忆。"林予白递给我一份脑部扫描图,"海马体上的手术痕迹不会说谎。"

      病床上的岑宁突然发出呻吟,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床单。陈教授立刻上前检查,我却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疤痕贴片不知何时被撕掉了,露出下面精密的微型接口。

      "他快醒了。"陈教授紧张地调整着仪器,"予白,带17号离开。现在不能让他们见面..."

      林予白拽着我往外走,在门口与匆匆赶来的岑父擦肩而过。老人看见我的瞬间脸色骤变,手里的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

      "乐...乐乐?"

      这三个字像一把刀捅进胸口。我突然想起搬进岑家第一晚,老人看我时那种复杂的眼神——不是看陌生人的审视,而是看一个复活亡灵的恐惧。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幽幽地亮着。我甩开林予白的手,冲向楼梯间。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但都被我抛在脑后。九楼到一楼的台阶在眼前扭曲旋转,像一条记忆的螺旋滑梯。

      急诊室外的雨幕里,我跪在积水的地上干呕。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屏幕自动亮起——壁纸是上周偷拍的岑宁睡颜。照片里,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在晨光中清晰可见,那根本不是什么伤疤,而是一个小小的、精密的数字纹身:MN-17。

      雨水模糊了视线。我摸索着拨通了一个从未打过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这是岑乐生前用的儿童手表号码,而我知道得如此清楚,因为我的拇指自动按出了这串从未被告知的数字。

      远处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林予白撑着一把黑伞从车上下来,白大褂下摆已经被雨水浸透。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雨水中反着冷光。

      我转身冲进医院后巷。堆积的垃圾箱后有一道矮墙,十七岁的身体轻松翻了过去。落地时,一块碎玻璃扎进手心,鲜血混着雨水在掌心蜿蜒成诡异的图案——像极了岑宁实验室里那张脑部扫描图上的海马体形状。

      巷子尽头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我浑身湿透地闯进去,在店员惊恐的目光中抓起公用电话。手指自动拨出了另一个号码,这次通了。

      "喂?"电话那头是岑宁沙哑的声音。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哥哥?医生?还是...实验员?

      电话那头传来仪器报警的尖锐声响,然后是岑宁急促的呼吸:"安安?你在哪?别相信他们..."

      玻璃门外的雨幕中,林予白的黑伞像一朵有毒的蘑菇缓缓逼近。我挂断电话,从便利店后门溜了出去。冰柜里的灯光照在货架上,那些排列整齐的薄荷糖铁盒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蓝色的海洋。
      我蜷缩在便利店后巷的垃圾箱旁,雨水顺着防火梯的铁栏杆滴落在我的颈后。掌心的玻璃碎片还扎在肉里,疼痛让我的思维异常清晰——至少我记得自己叫岑安,记得我妈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好好活下去"。

      可如果连这些记忆都是假的呢?

      便利店的后门突然打开,暖黄色的光线泼洒在潮湿的沥青地面上。我屏住呼吸,看着店员把几袋垃圾扔进桶里。在他转身的瞬间,我猫腰钻进了敞开的门内。

      储藏室里弥漫着泡面和清洁剂的味道。我蹑手蹑脚地穿过货架,从员工挂钩上顺走一件印着便利店logo的外套。前台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女主播机械的声音念着:"...著名神经科学家陈明远教授今日宣布,记忆移植技术取得突破性进展..."

      玻璃门上的风铃突然作响。我蹲在薯片货架后面,看见林予白的白球鞋停在收银台前。他买了包烟,状似无意地问:"有没有见过一个浑身湿透的高中生?"

      我慢慢后退,后背撞上了冰柜。冷气从缝隙里渗出来,冻得我牙齿打颤。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岑宁发来的定位,附言只有三个字:"来这里"。

      定位显示是城郊的一座废弃疗养院,距离这里至少十公里。我盯着那个闪烁的红点,突然想起阁楼箱子里那张泛黄的照片:六岁的岑乐站在疗养院喷泉前,背后的大门上挂着"海马体研究中心"的铜牌。

      店员指向后巷的手势让我回过神来。我压低帽檐,趁林予白转身的瞬间冲出了便利店。雨已经小了,但夜风更冷。街对面的公交站牌显示末班车还有五分钟到站。

      站台广告灯箱的光照在手机屏幕上,我这才注意到定位信息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别走正门,从锅炉房进来。密码是你第一次叫我哥哥的日期。"

      我盯着这行字,喉咙发紧。我记得很清楚,搬进岑家第三天的早餐桌上,我故意把牛奶洒在岑宁的论文上,然后笑嘻嘻地喊了声"哥"。那天是4月17日——MN-17。

      公交车进站时,我看见林予白站在便利店门口打电话,白大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我跳上车,躲在最后一排的阴影里。车窗上的雨水把霓虹灯光扭曲成流动的色块,像极了岑宁实验室里那些脑电波图谱。

      疗养院的铁栅栏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我按照指示找到锅炉房的侧门,生锈的密码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输入0417的瞬间,锁芯发出"咔嗒"一声响,像是某种记忆的开关被触发。

      黑暗的走廊里弥漫着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我摸着墙壁前进,指尖传来奇怪的触感——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打火机的微弱火光中,我看见这些照片记录着一个男孩从六岁到十六岁的成长轨迹:岑乐在实验室里对着显微镜笑,岑乐穿着恐龙睡衣蜷缩在沙发上,岑乐在生日蛋糕前吹蜡烛...

      最后一张照片让我浑身血液凝固:十六岁的岑乐躺在手术台上,而站在旁边的除了陈教授,还有穿着白大褂的、二十岁的岑宁。照片角落的日期是去年夏天——我搬进岑家的前一个月。

      走廊尽头传来微弱的键盘敲击声。我推开虚掩的门,看见岑宁背对着我坐在电脑前,白大褂下露出病号服的条纹裤脚。房间里摆满了监控屏幕,其中一个正显示着便利店门口的实时画面——林予白撑着黑伞站在雨中,抬头看向摄像头,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

      "你来了。"岑宁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转过身,我这才发现他的左眼布满血丝,右手连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

      电脑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面前的键盘上放着一个熟悉的薄荷糖铁盒,盖子打开着,里面是十几枚微型芯片。

      "现在,你想听真相,还是谎言?"岑宁摘下眼镜,用病号服的袖子擦了擦镜片。这个动作如此熟悉,让我眼眶发热。

      我向前一步,却踢倒了脚边的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是一个透明的标本罐,里面漂浮着——一颗完整的人类海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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