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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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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岑家别墅的阁楼里,翻出了那个落满灰尘的纸箱。箱子上用马克笔写着"岑乐"——那个十年前死于车祸的男孩,我从未谋面的"真正"弟弟。
手指颤抖着掀开箱盖,霉味扑面而来。最上面是一本小学纪念册,扉页照片里的男孩有着和岑宁如出一辙的眉眼,只是笑容比我灿烂得多。纪念册下面压着一件蓝色恐龙睡衣,已经褪色发黄。
手机突然震动,林予白的名字跳出来:"安安,你哥今晚不回家。"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窗外,暮色四合,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青草味。我换上那件恐龙睡衣,布料上有淡淡的樟脑丸味道,像是被时光封存的记忆。
地下室的智能灯随着我的脚步渐次亮起。岑宁的私人实验室就在酒窖旁边,虹膜锁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我深吸一口气,把从阁楼找到的老照片对准扫描仪。
"权限通过"的电子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实验室比大学那个小得多,但设备一应俱全。正中央的显示屏上,一个脑部3D模型缓缓旋转,海马体区域被标记成刺目的红色。我凑近看旁边的注释:"MN-17记忆干预实验:第43次尝试"。
抽屉里整齐码放着几十个硬盘,每个都标注着日期。我随手插入最近的一个,屏幕上立刻弹出视频窗口——是我蹲在厨房偷吃提拉米苏的画面,但日期显示是十年前。
"这不可能..."
鼠标滑到下一个文件,是上周物理考试后我在校门口等车的视频,文件名却是"岑乐_15岁"。越来越多的画面涌出来:我在操场打球、在教室睡觉、甚至前天晚上砸碎浴室镜子——全部被标记成岑乐的回忆。
"记忆重构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
我猛地转身,岑宁站在门口,白大褂下摆沾着血迹。他的金丝眼镜不见了,眼睛布满血丝,左手无名指的疤痕诡异地泛着红光。
"哥...这些是什么?"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岑宁缓步走近,手指划过显示屏:"人类记忆就像一本不断被修改的日记。我只是...在修复一些错误。"
"可这些都是我!"我指着屏幕上自己砸镜子的画面,"这是前天晚上!"
"记忆有它自己的逻辑。"岑宁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皮肤烫得吓人,"你出现的时机太完美了,安。同样的年龄,同样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瞳孔剧烈收缩。我感觉到他整个人开始颤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挣扎。
"哥?"
岑宁突然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我下意识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踉跄着扑向实验台,颤抖着给自己注射了一管蓝色药剂。
"第44次失败。"他喘着气说,声音突然变得陌生,"干扰项强度超出预期。"
我后退两步,撞倒了身后的置物架。玻璃瓶碎裂的声音中,一个金属小盒滚到我脚边——里面是几十个微型芯片,每个都刻着"MN-17"。
"你到底是什么?"我捡起一枚芯片,冰冷的金属上反射出自己惨白的脸。
岑宁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我是记得所有人,却唯独忘记我弟弟的怪物。"他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贴片,露出下面的微型接口,"而你,是被植入了岑乐记忆的完美容器。"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在那一瞬间的亮光中,我看见实验舱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穿着蓝色恐龙睡衣的男孩,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他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消失在突然降临的黑暗中。
我站在实验室中央,浑身发冷。闪电划过之后,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薄荷糖味道——和我每天吃的一模一样。
"你看见他了,对不对?"岑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某种病态的兴奋,"那是记忆的幽灵,是海马体深处的回声。"
我后退几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实验台。岑宁的状态明显不对,他的瞳孔扩张得几乎看不见虹膜,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白大褂上的血迹在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色。
"哥,你需要休息。"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我先送你回房间..."
"房间?"岑宁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实验室里回荡,"哪个房间?剑桥的宿舍?哈佛的公寓?还是那个永远缺了一个人的儿童房?"
他猛地扯开白大褂,露出胸口贴着的电极片。那些细小的金属圆片连接着导线,像蜘蛛网一样覆盖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我这才注意到,实验室角落里摆放着一台老式脑电图仪,屏幕上跳动的波形越来越剧烈。
"十年了,我试过所有方法。"岑宁开始撕扯电极片,每撕下一片就带起一小簇血珠,"药物干预、电休克疗法、甚至直接刺激海马体...但记忆就像沙子,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我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一股大力甩开。后腰撞上实验台的尖锐边角,剧痛让我眼前发黑。恍惚间,我看见岑宁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银色注射器,里面晃动着熟悉的蓝色液体。
"这次会成功的。"他喃喃自语,将针头对准自己颈侧,"只要提高剂量..."
"不要!"
我扑过去时已经晚了。针管里的液体消失了一半,岑宁的身体猛地僵直,然后像断线的木偶般倒下。我接住他下坠的身体,两人一起跌坐在满地玻璃碎片上。
怀里的躯体烫得吓人。岑宁的睫毛剧烈颤抖,嘴唇开合着却发不出声音。我慌乱地摸出手机要叫救护车,却被他冰凉的手指按住。
"...乐...乐..."他的瞳孔开始涣散,"这次...别走..."
我僵在原地。这是他第一次叫我"乐乐",那个死在十年前的弟弟的小名。温热的液体滴在我手背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地下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指。那触感既像孩童柔软的手,又像某种全息投影的微弱电流。
"安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薄荷糖的甜香,"帮我照顾好哥哥。"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我怀里的岑宁突然睁大眼睛。他的目光清明得可怕,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安安?"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林予白带着保安冲进来,手电筒的光柱在我们身上交错。他看见满地狼藉和半空的注射器,脸色瞬间惨白。
"天啊...他又给自己注射MN-17?"林予白跪下来检查岑宁的脉搏,转头对保安吼道,"叫救护车!快!"
我死死抱着岑宁不松手,直到林予白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他的嘴唇贴在我耳边,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你是'干扰项'了?因为你根本不是他弟弟,只是个记忆载体。"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我被保安架着拖出实验室时,最后看见的是林予白弯腰捡起那枚掉落的金属芯片,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雨又开始下了。我站在别墅门口,看着救护车的红灯渐行渐远。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画面里,十岁的岑乐穿着蓝色恐龙睡衣,正在对着镜头笑。而站在他身后、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的,是十五岁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