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患者的亲属关系》狐椒叽叽咕咕

24、哪里都是你

　　夜深了，我独自坐在屋顶，手里攥着那粒封存着小花的火星沙。夜风微凉，远处传来小屁孩蹬着破自行车远去的声音，车铃铛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脆。

　　火星在夜空中明亮得刺眼。我举起玻璃瓶，对着星光轻轻摇晃，沙粒流动间又组成新的画面：岑乐穿着那件可笑的恐龙睡衣，正在火星温室里手忙脚乱地扑救着什么。他背后，一群孩子拿着灭火器、水桶、甚至平底锅，正在追着一团蓝色的火焰乱跑。

　　"笨蛋..."我忍不住笑出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

　　身后传来脚步声。母亲端着两杯热可可爬上屋顶，杯口堆着的棉花糖微微晃动。她在我身边坐下，递给我一杯。

　　"加了三颗草莓糖，"她轻声说，"你弟特意交代的配方。"

　　热可可的甜香在夜风中氤氲。我抿了一口，突然尝到一丝熟悉的辛辣——是岑乐独创的"星际调料"。母亲狡黠地眨眨眼："他非说要给你个惊喜。"

　　棉花糖在杯中慢慢融化，组成了"C.L."的字样。我望着星空，突然发现火星旁边多了颗原本不存在的小星星，正一闪一闪地发着蓝光。

　　"那是..."

　　"通讯卫星。"母亲喝了口可可，"你爸...我是说老岑，他生前投资的最后一个项目。"

　　那颗人造卫星的闪光突然变得有规律起来。一下，两下，三下...是摩尔斯电码。我下意识地跟着解码："哥...蛋糕...好吃吗..."

　　手中的玻璃瓶突然发烫。我急忙打开瓶盖，那粒最大的火星沙飘了出来，在月光下缓缓展开——竟然是一张微缩的考卷，上面我用红笔修改的痕迹清晰可见。在"59"分的旁边，多了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哥改的分数最棒了"。

　　母亲突然握住我的手。她的掌心温暖干燥，就像小时候每次我害怕时那样。"下个月，"她轻声说，"我们一起去天文台吧。"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钢笔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了屋顶，此刻正在瓦片上刻字："记得带草莓蛋糕"。

　　夜风卷起那张微缩考卷，它飘向空中，在星光下化作无数光点。其中最大的一颗缓缓落下，正好嵌进我的玻璃瓶里，和其他沙粒融为一体。

　　火星的光芒忽然变得更加明亮。在它周围，隐约可见221个蓝色光点正在轨道上运行——那是承载着记忆的卫星，每一颗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同一个故事。

　　我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热可可，杯底的砂糖星星已经融化，但在杯壁上留下清晰的指纹——小的那个是岑乐的，大些的是我的。

　　母亲轻轻靠在我肩头。她的呼吸平稳而温暖，身上还带着厨房里草莓酱的甜香。在满天星光下，我们静静等待着下一个火星冲日的到来。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枕边多了个歪歪扭扭的纸盒子。盒子上用蜡笔画满了五角星，有几个星星的角都画劈叉了，一看就是小屁孩的杰作。便利贴上的字迹倒是工整不少："生日快乐！197号帮你检查过礼物啦！"

　　盒子里躺着一个用可乐罐和电路板拼成的奇怪装置，表盘上贴着岑乐的大头贴——是他化疗后拍的，光溜溜的脑袋上还画着我给他涂鸦的"宇宙第一帅"。分针上拴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粒闪着微光的火星沙。

　　"叮——"

　　闹钟突然响了，吓得我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可乐罐的拉环"啪"地弹开，从里面蹦出个全息投影。岑乐顶着鸡窝头出现在画面里，恐龙睡衣上全是泥点子，手里还举着个喷壶。

　　"哥！快看！"他兴奋地转身，镜头对准温室角落里的一株植物，"你改的那张59分考卷开花啦！"

　　半透明的花瓣上，我当年用红笔修改的痕迹清晰可见。在"59"分的旁边，多了行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哥哥批改版"。

　　投影突然剧烈晃动，背景音里传来小女孩的尖叫："乐乐哥！你又偷用实验器材！"画面里的岑乐慌慌张张地把什么东西塞进微波炉："197号你听我解释——"

　　信号中断前最后一帧，是他对着镜头做鬼脸的样子，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我捧着这个粗制滥造的闹钟，胸口又酸又胀。表盘照片里的岑乐笑得那么灿烂，连因为化疗缺了的门牙都闪着光。

　　"安安？"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下来吃早饭了！"

　　厨房简直变成了航天指挥中心。冰箱门上贴着火星天气预报，微波炉的显示屏上跳动着"能量储备中..."的字样。母亲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火箭围裙，正在往华夫饼模具里倒面糊。

　　"你弟远程调整了配方。"她头也不回地说，"说是要还原你第一次做糊的那批..."

　　烤箱"叮"地一声，托盘自动滑出。上面的华夫饼焦黑如炭，正好是恐龙形状。

　　"果然还原得很彻底。"我苦笑着戳了戳那块"化石"。

　　母亲突然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差点忘了，这个也是你的生日礼物。"

　　那是个改装过的老式BP机，屏幕上闪烁着："来自火星的221条未读消息"。我按下读取键，第一条立刻跳出来：

　　"哥！我找到你藏在物理课本第59页的漫画了！——L"

　　第二条："温室又漏水了...但别告诉妈！——L"

　　第三条："197号说你再不回消息她就要用微波炉轰炸地球了——L"

　　......

　　最后一条是今天凌晨发的："生日快乐！记得收好钥匙！火星花园永远给你留着位置。——超级乐乐"

　　母亲递给我一杯热牛奶。杯底的砂糖正在慢慢融化，组成了一个笑脸。我仰头喝了一大口，突然呛到——这味道根本不是牛奶，分明是草莓味的跳跳糖兑水！

　　"咳咳...这什么鬼..."

　　母亲无辜地眨眨眼："你弟发来的配方，说是'宇航员特饮'。"

　　窗外的梧桐树上突然传来响动。小屁孩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去，正用弹弓瞄准我的窗户。

　　"观测员同志！"他扯着嗓子喊，"197号问你要不要参加今晚的视频会议！"

　　"什么视频会议？"

　　他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里的可乐瓶："火星冲日倒计时派对！记得带蛋糕！"

　　说完"嗖"地射过来一个纸团。我展开一看，是张用蜡笔画的邀请函："特邀地球代表岑安参加火星花园首届星际生日会。着装要求：必须穿恐龙睡衣。"

　　钢笔突然从二楼窗户飞下来，在邀请函上唰唰批注："已阅，同意参加。——岑宁代签"

　　母亲笑着摇摇头，从烤箱里取出个新的蛋糕。这次的奶油裱花居然像模像样，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小人，正在给恐龙睡衣的小人戴生日帽。

　　"你弟练习了很久的配方。"她轻声说，"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我望着蛋糕上那两个小人，突然发现白大褂的那个，胸前别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