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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故技重施 ...

  •   我坐在医院天台的边缘,双腿悬在三十层楼的高空之外。三个月过去了,城市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每个人都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或者说,苏女士发来的消息:"今天复健怎么样?"

      "还行。"我回复道,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晚上想吃红烧鱼。"

      这是种奇妙的感觉。我知道她不是我的生母,她也知道我知道,但我们默契地维持着这个谎言。或许是因为在这场记忆战争中,真相比谎言更残忍。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个曾经是变异者护士的女孩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她已经摘掉了神经接口的残留物,脖子上只留下一道浅疤。

      "第一批记忆互助小组今天成立了。"她递给我一杯咖啡,"有三百多人报名。"

      我接过杯子,热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咖啡的味道让我想起岑宁——或者说,那个仿生体岑宁。他的记忆碎片还在我的意识深处偶尔闪现,像老电影的片段。

      "有人问我们要不要改个名字。"护士搅动着她的拿铁,"'抗体携带者'听起来太医学了。"

      "叫什么?"

      "记忆旅人。"她笑了笑,"我觉得不错。"

      风吹乱了她新染的栗色头发。现在的她在儿科工作,那个撞到她的苏西每周都会来复诊,每次都带着不同的毛绒玩具。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那个叫林予白的仿生体..."

      "嗯?"

      "有人在北区废车场发现了他的主控芯片。"她观察着我的表情,"虽然烧毁了,但核心程序还在。要交给记忆守护者吗?"

      我望着远处玻璃幕墙上跳跃的阳光。三个月来,类似的消息层出不穷——某个实验室的数据库没被完全清除,某台隐藏的服务器还在运行。记忆战争没有真正的胜利者,只有无尽的余波。

      "留着吧。"最后我说,"也许有一天,我们能教他喝咖啡。"

      护士离开后,我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最后的薄荷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熟悉的光泽,就像岑乐记忆里一直描述的那样。含在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们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不是岑乐的,不是岑宁的,甚至不是我们自己的。每个瞬间都在重塑我们,就像河流永远在更新自己的水域。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向前走。"

      我站起身,把糖纸折成一只小船,放在天台边缘。风吹来的时候,它颤颤巍巍地起飞,在楼宇间忽高忽低地飘远,像一片承载着记忆的银色羽毛。
      我站在医院楼顶,看着那只薄荷糖纸折成的小船被风越吹越远。阳光照在糖纸上,折射出细碎的闪光,像极了岑乐记忆里总提到的"会发光的糖果纸"。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发来一张照片——圣约翰中学的操场,阳光正好,空无一人。照片角落的日期是今天。

      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有个若隐若现的恐龙图案。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那个图案是用粉笔画的,线条歪歪扭扭,和岑乐小时候在病房地板上画的一模一样。

      "在看什么?"护士女孩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盒便当。

      我把手机递给她。她的瞳孔微微扩大,手指划过屏幕:"这不可能...所有相关记忆数据都清除了..."

      "除非有人备份。"我接过便当,塑料盒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指尖,"就像岑宁常说的,记忆比我们想象的更顽强。"

      便当是苏女士做的,红烧鱼下面藏着煎蛋,摆成了笑脸的形状。我戳了戳蛋黄,它颤巍巍地流出来,像某种液态的记忆。

      护士女孩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不要去。"

      "你知道我必须去。"

      "那可能是陷阱!"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肤,"林予白的残余程序,记忆守护者的测试,甚至是..."

      "或者只是某个记得比我们多的人。"我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无论是哪种,总比永远坐在这里猜强。"

      她最终松开了手。临走前,她把自己的员工卡塞给我:"至少带上这个。医院地下二层有个老式数据端口,可以直接访问城市监控系统。"

      卡片背面用荧光笔写着密码:0428。

      圣约翰中学的铁门紧锁着,但侧门的链条早就被人剪断了。我踩着落叶走进操场,每一步都惊起几只麻雀。梧桐树下的粉笔恐龙还在,旁边多了几行小字:

      "哥:
      我在这里等了三小时。
      你总是迟到。
      ——乐"

      字迹很新,粉笔灰还没被风吹散。我蹲下身,手指刚碰到树干,就感到树皮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一小块树皮轻轻弹开,露出里面的生物识别锁。扫描光束划过我的虹膜时,颈侧早已失效的接口突然刺痛了一下。

      树下的地面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空气里飘上来一股熟悉的薄荷糖味,混合着陈旧的纸张气息。

      阶梯尽头是个圆形房间,四壁都是显示屏。正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个人——或者说,是个人形轮廓的全息投影。我走近时,投影抬起头,露出岑宁的脸。

      "你来了。"他说,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轻微失真,"比我预计的晚了47天。"

      "你不是岑宁。"我站在原地没动,"他的所有记忆备份都被清除了。"

      投影微笑起来,这个表情让它的脸出现了数据流般的波动:"确实不是。我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回声'——一组预设的反应程序,只会回答特定问题。"

      房间里突然亮起蓝光。四面屏幕同时启动,显示着复杂的记忆图谱。我认出了其中几个波形——那是我在孤儿院时的脑电波记录。

      "你想问什么?"投影问道。

      我深吸一口气:"岑乐真的存在过吗?"

      投影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程序遇到了无法解析的问题。屏幕上的记忆图谱突然重组,变成了一段监控视频:医院病房里,十岁的岑乐正在纸上涂鸦,画着恐龙和火箭。

      "存在过。"投影说,"但只活了十年七个月零三天。"

      视频切换,显示出一个空荡荡的儿童房。岑宁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神经接口原型机。

      "他死后,哥哥开始了一项不可能的实验。"投影继续道,"不是记忆移植,而是记忆创造——他想用人工智能模拟出一个'完美弟弟'。"

      屏幕上的岑宁把接口贴在自己太阳穴上,表情痛苦而决绝。

      "你,岑安,是第七百三十一个测试版本。"投影转向我,"前七百三十次都失败了,直到他决定加入一个变量——真实的人类记忆载体。"

      房间突然暗了下来。最后显示的是一份标着"MN-17最终协议"的文件,签署者赫然是苏女士。

      "她自愿让你成为容器。"投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不是为了科学,而是因为一个母亲最简单的愿望——让儿子活着。"

      投影开始闪烁,这是能量即将耗尽的征兆。在完全消失前,它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现在你明白了?这场战争没有反派,只有一群用错误方式表达爱的傻瓜。"

      离开时,我在阶梯上发现了一颗真正的薄荷糖,糖纸已经褪色,但还没拆封。背面用铅笔写着小小的日期:那是我第一次被带去见岑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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