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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番外一: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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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们在防空洞的时候做过一个很幼稚的约定。
余恕并没有把它写到手记里。
在少将勒令他拿枪出来的时候。
彼时他看着少将的浅绿色眼睛,看着那漂亮的颜色一点一点失去光彩,余恕温柔地躲进了那个人的怀抱里,侧脸贴着制服上的血污。
少将伸手轻轻擦着他的脸,可是却越擦越脏,把余恕变成了小花猫。
少将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本来想帮你擦擦的。”
“没关系。”余恕流着眼泪,泪水挂在了少将粗糙的有着枪茧的手心。
他们周围是早就干掉了的其他感染者的尸体,这里曾经有人来过,或许也有人处决了感染者,然后收拾收拾就离开了,去了更安全的地方。
余恕忽然说:“我们肯定必死无疑。”
“我会死,但你可能不会,”少将靠在坚硬的墙壁上,把他往胸口处提了提,如此温柔地抱着,就像抱小孩儿一样的姿势,浅绿色的眼眸柔和地看着他,仿佛此刻他并不是什么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军官,他只是一个深深看着爱人的普通男子,“只要通行证没弄丢,只要你没被丧尸咬,你就不可能死。没有人敢随便动一个拿着这张通行证的人。”
在这种极端的末日之下,也许会有极端的人,他们迫切想要繁衍后代,或者说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冲破了理智,就会去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士,或者为难一个看上去攻击性不强,长得清秀的男士。
尤其是像余恕这样的东方面孔。
而只要他出示通行证,请求其他军官的帮助,便不可能被置之不理。
而要是有个别道德水准不高的军官想要找余恕的麻烦,见到这张通行证,气焰再怎么嚣张也不会冒着被总庭惩罚的风险为难他。
少将说,这是我最后能赠予你的全部了。
余恕再次落下泪来:“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我真的不想你死。”
“那我们做一个约定吧,”少将温和地说,“虽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我猜等到末日结束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亡魂赶着奔赴下一程......到时候我会和上帝说,请求他不要消除我前世的记忆,让我投胎到你的国家去找你。”
余恕无奈地笑了:“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也许可以为你短暂地信一下这个。”
余恕:“那我也要许愿,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们在中国见。我会带你去看我们国家的风景,看万里长城,看西部大草原,看长江,看黄河......”
“好啊,到时候,你做我的向导。”
眼泪早就不知道流了多少。
余恕说:“我真的不想你走。”
“我不走,我永远都在。”
最后一声枪响,余恕亲手处决了自己的爱人。
许多许多年后,新的文明取代了糟糕的末日,人类命运开始变得越来越好,所有的人都带着新生的希望。
新生儿的数量也远超从前。
总庭宣布全球无新增感染者的那天,余恕正在整理少将的遗物。
阳光透过安置所的玻璃窗,落在那枚修复好的肩章上,星徽的反光晃得他眼睛发酸。
崽崽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敲门进来时,手里捧着个褪色的东西:“papa(爸爸),三区档案馆送来了这个,说是当年清理防空洞时发现的,他们说这也许是Аврора少将的遗物,让我带给你。”
他们两人的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一本在历史长河里湿透又晒干的俄语词典,扉页上有行模糊的中文:“欠他一座长城。”
确实是少将的东西。
字却是余恕自己写的,当初他亲手处决了少将,在他留下的词典中用笔写下这串中文,和他的制服一起掩埋在防空洞里,当作对他的承诺,现在又被清理防空洞的人挖了出来。
余恕的指腹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防空洞的最后一夜。
少将的体温已经开始发烫,是快要变异的前兆,而却他还在笨拙地给余恕擦眼泪:“你说的草原......是不是像我母亲相册里的贝加尔湖畔一样好看?”
“比那里更宽。”余恕把脸埋在他染血的脖颈处,“春天的时候,草原上会开五颜六色的花,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是什么?”
余恕说:“是格桑花,也叫雪域璨灵之花,代表幸福和珍惜眼前人的意思。在我的家乡,那里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过去我的家乡曾爆发一场巨大的瘟疫,死了很多人,有一天,有一位来自异国他乡的活佛路过疫区,救活了无数人。”
少将问:“后来呢?”
“活佛与世长辞,大家为了纪念他,用他给人们治病的植物为他命名,称他为‘格桑活佛’。”
“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
余恕:“老家的人都说,只要找到了格桑花,就是找到了幸福。”
“那我要在花丛里打滚。” 少将笑起来时,胸腔的震动带着血腥味,“就像小时候在爷爷的麦田里那样。”
......
余恕眼眸里染上笑意。
崽崽好奇问:“怎么了papa?”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余恕说,“等你再长大点,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