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艾斯特庄园》萧bang

57、第 57 章

　　第二天清晨的微光刚漫进窗棂，夏柯已经站在镜子前，抚平了黑色燕尾服上最后一道褶皱。丝绒的翻领在晨光里泛着沉稳的光泽，衬得他肩线利落，身形挺拔。右手无名指上，父亲留下的那枚鸽血红戒指尤为夺目，宝石在灯光下流转着深邃的红，像一团安静燃烧的火。
　　后台的嘈杂声渐渐远了，当报幕员念出他的名字时，夏柯抬手理了理领结，迈开步子走上舞台。聚光灯落在他身上，钢琴的黑色琴身泛着温润的光。他走到琴凳前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在看到柏沛的那一刻，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坐下，抬手，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空气仿佛都安静了。巴赫的《降B大调帕蒂塔No.6 BWV830》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庄重与灵动在旋律里交织，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得像用圆规量过，却又带着呼吸般的自然起伏。赋格的线条层层递进，复调的织体清晰得能数出每一根脉络，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奔跑，时而轻盈如蝶，时而沉稳如钟，整首曲子从第一个音到最后一个收尾，一气呵成，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连呼吸的节奏都与旋律完美契合。
　　柏沛坐在台下，视线几乎没从他身上移开。聚光灯下的夏柯像被镀了层金边，平日里藏在眼底的锋芒此刻都融进了琴声里，专注、耀眼，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光芒。他看着他微蹙的眉峰，看着他手腕转动的弧度，听着那首熟悉的曲子被演绎得无懈可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台上这个闪闪发光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啊。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夏柯抬手的动作干净利落。几秒钟的寂静后，掌声雷动。他站起身鞠躬，目光再次穿过人群，与柏沛遥遥相望，这一次，他眼里的笑意清晰得藏不住了。
　　台下的评委席里，几位鬓角染霜的老教授交换着眼神，指尖在评分表上轻轻点着节拍。坐在中间的钢琴教育家李教授捻了捻胡须，低声对身旁的同行说：“这孩子的功底，还是这么扎实。”
　　谁不认识夏柯呢？从十岁在柴可夫斯基国际青少年钢琴比赛上一战成名，到后来在肖邦、范·克莱本等赛事里接连崭露头角，他的名字几乎是和“天才”二字绑定在一起的。那些国际舞台上的影像资料，至今还是音乐学院课堂里的教学范例——七岁就能背奏全套巴赫平均律，十二岁在卡内基音乐厅加演时即兴改编的舒曼，十五岁拿下的第一个成人组国际大奖……这些履历早就让他在业内攒下了响当当的名气。
　　此刻听着他指尖流淌出的巴赫，评委们更觉惊艳。左手的低音声部稳如磐石，右手的旋律线却灵动得像活过来一般，复调的层次处理得比乐谱标注的还要精妙几分。一位来自德国的评委在打分栏里画了个饱满的星号，笔尖划过纸面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技术零瑕疵，音乐性更是超过了年龄的成熟。”
　　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对夏柯这样从小泡在国际赛场的选手来说，“不出错”只是基本盘，难的是在极致精准里还能透出对作品的独特理解。几位评委低头疾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打分栏里的数字一路走高，彼此心照不宣——这样的表现，早已超出了“不错”的范畴。
　　夏柯刚走下舞台，后台的喧嚣就漫了过来。他脱下演出用的戒指，装进口袋里，指尖还带着琴键的微凉，径直往化妆间走。推开门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我下台了，回化妆间收拾一下就去找你。”
　　发送键刚按下，走廊里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柏沛其实早就从观众席起身，一路循着方向走来，此刻正站在半开的门旁，倚着门框往里看。
　　夏柯正对着洗手台洗手，水流哗哗地淌过指尖，洗去方才的紧绷。他拿起一旁的护手霜，挤在手心轻轻揉搓，白色的膏体很快融进皮肤，留下淡淡的清香。转身时，他恰好瞥见镜子里映出的柏沛，脸上还带着演出时未卸的淡妆，衬得眉眼愈发清晰。
　　四目相对的瞬间，夏柯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立刻漾开一抹笑：“不是说了我去找你吗？”
　　话音未落，柏沛已经走上前，伸手将他轻轻抱住，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雀跃：“等不及了，就想来找你。”
　　夏柯回抱住他，胸腔里的暖意漫开来，嘴角弯得更厉害了：“走吧，回酒店换衣服卸妆。今天和明天，总算是能解放了。”
　　柏沛松开手，顺势牵住他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走廊的灯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一路将影子拉得很长。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夏柯刷卡开门时，指节还带着些微僵硬——刚才在台上绷紧的神经，此刻才真正松懈下来。
　　一进房间，他便径直走向浴室，把那身笔挺的燕尾服从身上剥下来，随手挂在衣架上。镜子里，脸上的淡妆还没卸，眼尾的线条被勾勒得格外分明，却不如平日里素着一张脸来得自在。柏沛跟进来时，正看见他拿着卸妆棉在认真擦拭，动作带着点卸下盔甲后的慵懒。
　　“我帮你？”柏沛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卸妆水。
　　夏柯仰头靠在洗手台边，乖乖点头。冰凉的棉片贴上脸颊，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柏沛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蹭过他的下颌线，惹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换来对方一声低笑。
　　卸完妆，夏柯换上宽松的棉质睡衣，整个人陷进沙发里，长长舒了口气。柏沛端来两杯温水，在他身边坐下，脚边的地毯上，散落着夏柯随手扔的乐谱和刚才摘下的那枚鸽血红戒指。
　　“现在觉得累了？”柏沛碰了碰他的膝盖。
　　“嗯，”夏柯往他身边凑了凑，头靠在他肩上，“刚才在台上不觉得，现在浑身都松了。”他顿了顿，忽然笑起来，“你没听见评委席那边的动静？李教授看我的眼神，跟小时候我弹错音被他抓包时一模一样，就是多了点满意。”
　　柏沛低头看他，灯光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柔和了眉眼：“何止满意，我刚才在后台听工作人员说，有位评委直接跟助理说‘这孩子不用比了’。”
　　夏柯挑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就你会听墙角。”
　　房间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裹着两个人。柏沛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没看几秒又关掉——比起屏幕上的光影，他更想多看会儿身边这个人。夏柯已经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手却还攥着他的衣角，像只终于找到安稳角落的猫。
　　“睡会儿？”柏沛轻声问。
　　“不，”夏柯摇摇头，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就这样待着挺好。”
　　酒店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轻轻吹着。卸下所有光环和紧张，此刻的他们，不过是想在彼此身边，安安稳稳地耗过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卸完妆的夏柯脸上带着水洗过的干净，他窝在沙发一角，蜷着腿说不困，眼睛却跟着电视屏幕上跳跃的光影慢慢发沉。
　　柏沛侧着身，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影。不过片刻，那睫毛便开始轻轻颤动，夏柯的脑袋也跟着一点一点，像只打盹的小猫，靠在柏沛肩上晃悠。每次快要栽下去时，他又会猛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眯几下，像是在努力证明自己真的没睡着，然后没几秒，脑袋又不受控制地往下点。
　　柏沛看在眼里，嘴角噙着笑意，没出声打扰。他只是伸手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毯子拉过来，轻轻往上提了提，盖住夏柯露在外面的肩膀，指尖不小心蹭到他后颈的碎发，软得像一团云。
　　夏柯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睫毛颤了颤，这次没再睁眼，只是往柏沛怀里更紧地靠了靠，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柏沛却调低了音量，目光落在怀中人恬静的睡颜上，觉得此刻房间里的安静，比任何胜利的喝彩都要动人。
　　电影片尾的字幕缓缓滚动时，房间里只剩下屏幕反射的微光。夏柯早已没了动静，呼吸均匀地落在柏沛颈窝，睫毛安静地垂着，显然已沉入深度睡眠。
　　柏沛轻轻关了电视，周遭瞬间被寂静包裹。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手臂穿过夏柯的膝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起。怀里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眉头却微微蹙着，似乎在梦里还带着点演出后的紧绷。
　　走到床边，他放缓动作，将夏柯小心地放进被子里，又替他掖好被角，指尖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夏柯在柔软的被褥里蹭了蹭，像找到温暖巢穴的猫，眉头渐渐舒展开，嘴角甚至还抿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柏沛坐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才起身关了灯。窗帘拉得严实，房间里暗得正好，只留一道缝隙漏进些微天光。他听着床上平稳的呼吸声，陪着夏柯安安稳稳地，睡过这个迟来的午觉。
　　窗帘缝隙里漏进的天光已经染上了暮色，房间里静悄悄的。夏柯是被一阵轻微的饥饿感唤醒的，他睁开眼时还有些发懵，眨了好几下才看清天花板的纹路。
　　这一觉睡得太沉，像是把积攒了许久的疲惫都揉进了梦里。早上为了备赛早起的困顿，候场时的紧张焦虑，此刻都烟消云散，浑身只剩下舒展后的轻松。他撑着手臂坐起来，头发睡得有些凌乱，指尖划过床单时，才发现窗外的天已经暗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六点十五分。刚想伸手去拿，房门“咔哒”一声被推开，柏沛提着两个纸袋走进来，看到他醒了，眼睛一亮：“醒了？正好，刚买了晚饭回来。”
　　夏柯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点刚睡醒的沙哑：“睡了这么久？”
　　“可不是，”柏沛把纸袋放在桌上，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好，“饿了吧？买了你喜欢的那家汤面，还热着呢。”
　　夏柯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忽然觉得浑身轻快。他看着柏沛在桌边忙碌的身影，刚才梦里模糊的片段渐渐散去，只剩下此刻踏实的暖意。
　　初赛的第三天晚上，公告栏前早已围满了人。电子屏上的名单一行行滚动着，柏沛牵着夏柯的手站在外围，目光随着光标移动。
　　当“夏柯”两个字在榜首位置定格时，周围先是一阵短暂的安静，随即爆发出细碎的惊叹。有人转头看向他们，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认可——这个结果，几乎没人觉得意外。
　　夏柯的指尖在柏沛手心里轻轻动了动，脸上没什么夸张的表情，眼底却漾着细碎的光。柏沛侧过头看他，能看到他紧抿的嘴角悄悄向上弯了弯。
　　“意料之中。”夏柯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如释重负的松弛。
　　“嗯，”柏沛握紧了他的手，声音里裹着笑意，“第一名，恭喜啊，夏老师。”
　　周围的祝贺声渐渐涌过来，夏柯礼貌地颔首回应，目光却始终落在身边人身上。晋级名单还在继续滚动，但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那个名字已经稳稳地站在了最前面，像一颗定盘星，让接下来的路都清晰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