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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铺在朱红的宫墙上,为天安门西侧的中山公园镀上一层柔和的琥珀色。穿过公园南门,踏着青石板小径向前,古柏苍翠的掩映间,一座米白色穹顶建筑静静矗立——那便是中山公园音乐堂,一处将西方典雅与中国底蕴悄然融合的艺术圣殿。
      音乐堂的外形并不张扬,却自有一份庄重。米黄色的外墙与故宫的琉璃瓦遥相呼应,弧形穹顶线条流畅,仿佛一只倒扣的贝壳,又似中国传统亭阁的现代演绎。正门前立着六根罗马柱,撑起三角形的门楣,柱身没有繁复的雕饰,只在顶端以简洁的茛苕叶纹收束,透出新古典主义的克制。台阶两侧是两株百年海棠,春日里粉白的花瓣飘落时,常被风卷进匆匆入场观众的衣襟。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冷气裹挟着松木香迎面而来。前厅并不宽敞,却因挑高的天花板显得通透。地面铺着深褐色的云纹大理石,光洁如镜,倒映着头顶的水晶吊灯。左侧的售票窗口前总排着三两低头核对票根的人;右侧的展示墙上,黑白照片里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指挥家们永远凝固在挥棒的瞬间。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一架三角钢琴——那是某位赞助人捐赠的施坦威,偶尔有胆大的孩子趁开场前偷偷按下一个琴键,音符便像一滴水,坠入即将沸腾的声浪中。
      步入主厅,仿佛跌入一片暗红色的海洋。1400把丝绒座椅以扇形展开,椅背的胡桃木抛光得能照见人影。抬头望去,三层楼座如燕巢般环抱舞台,金色栏杆在壁灯的照射下泛着暖光。穹顶垂下数十个雪花状的吸音板,既像悬空的几何雕塑,又似未落下的音符。当灯光渐暗,观众席的窃窃私语如潮水退去,只剩安全出口的绿灯在黑暗中莹莹浮动,像野兽的瞳孔。
      深棕色的柚木地板中央,一架九尺施坦威钢琴如黑曜石般沉默。舞台后方的管风琴金属管列如森林耸立,冷冽的银光与钢琴的温润形成奇妙的对话。两侧的声学反射板微微内倾,如同展开的羽翼,将琴声轻柔地拢向每个角落。当演奏者的手指落下第一个音,顶棚的聚光灯便在他肩头织出一圈光晕,脚下的阴影被拉长,仿佛连影子也成了乐谱上的一个休止符。
      散场后若绕到后台,会发现一条贴满海报的狭长走廊。某扇虚掩的门后传来断续的琴声——那是选手在加练肖邦的夜曲。走廊尽头的化妆镜前,半杯冷掉的茶搁在谱架上,谱页边角卷曲,用铅笔标注的力度记号密密麻麻,像一场无人见证的战役。而窗外,中山公园的银杏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那些未尽的旋律即兴伴奏。
      这座音乐堂从不是冰冷的建筑。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灯光亮起的刹那,你会看见座椅扶手上未干的汗渍、乐谱架边颤抖的玫瑰、以及无数人眼底未熄灭的光——那是艺术最真实的温度。
      柏沛和夏柯并肩走出音乐堂时,天边的太阳已经只剩一小截橘红色的尾巴,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柏沛很自然地牵住夏柯的手,指尖相触的温度熨帖又安心,两人就这么慢慢往酒店的方向走。
      回到房间,夏柯脱了外套随口提了句:“晚上吃完饭,我再去趟琴房。”
      柏沛一听就不乐意了,眉头皱起来,脸上堆着明晃晃的委屈,语气也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这么晚了还得去啊?你舍得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夏柯被他这模样逗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练一会儿更安心。”
      “不行!”柏沛立刻来了劲,像只耍赖的大型犬,猛地把夏柯往床上一摁,自己顺势扑上去,脑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声音闷闷的,“不许去不许去!你手还没好呢,逞什么强?再说了,明天你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练啊。明天我就得乖乖坐在观众席里,想看你一眼都难,根本没法见你,你明天再去练好不好?好夏柯,嗯?”
      他一边说一边抱着夏柯在床上翻来翻去,一会儿把人压在身下,一会儿又被夏柯反过来按住,闹得床板吱呀作响。夏柯被他缠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呼吸都带着笑意,最后实在拗不过,只好投降:“好了好了,不去了不去了,今晚就陪着你,行了吧?”
      柏沛这才满意,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像只偷到糖的猫,乖乖窝进他怀里不动了。
      晚饭是提前叫的酒店餐,没多久就由服务生送到了房间。推开门时,餐车上的保温罩还冒着热气,掀开来看,两荤一素一汤,是很家常的搭配——红烧排骨炖得酥烂,翠绿的时蔬清清爽爽,还有一碗温热的菌菇汤。
      两人也没特意摆到桌上,就着床边的小茶几凑在一起吃。柏沛把肉剔下来往夏柯碗里塞,嘴里还念叨着:“你手不方便,多吃点这个补补。”夏柯笑着摇摇头,却还是把碗往前递了递,时不时也夹一筷子青菜回敬过去。
      汤是温的,菜是热的,窗外的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房间里只有碗筷轻碰的细碎声响,简单,却透着说不出的安稳。
      吃饱喝足的慵懒还没散尽,酒店工作人员便敲门来收餐。餐车推走时,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排骨的酱香,柏沛靠在床头看着夏柯起身,目光跟着他落到衣柜旁的架子上——那是他特意让服务生送来的熨斗架,上面挂着的黑色燕尾服,是夏柯演出的礼服。
      夏柯伸手将礼服取下来,小心地铺在熨烫板上,指尖拂过平整的翻领,又转身去拿熨斗。“提前熨好,省得明天手忙脚乱。”他低声说着,试了试熨斗的温度,“练琴和彩排挤在一起,哪还有空顾这个。”
      柏沛没应声,赤脚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身后。手臂环过去时,夏柯正低头调整熨烫的角度,温热的胸膛贴上后背的瞬间,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手里的熨斗也猛地往远处撤了撤,带着点急的语气从肩膀上方传来:“当心烫着,这玩意儿温度高。”
      柏沛却没松开,反而把下巴轻轻搁在了夏柯的肩膀上。他比夏柯高出整整五厘米,这会儿为了迁就这个姿势,腰背微微弯着,呼吸刚好落在夏柯的颈侧,带着点痒意。视线越过夏柯的肩头往下,能看到他握着熨斗的手骨节分明,熨烫的动作专注又仔细,连额前垂落的一缕碎发都没心思拨弄。
      “认真的样子……”柏沛的声音低低的,像怕惊扰了什么,尾音还没消散,唇瓣已经轻轻落在了夏柯的侧脸。那里的皮肤带着点微凉,他忍不住用唇尖蹭了蹭,才舍得移开。
      手臂还圈在夏柯腰上,随着对方均匀的呼吸,环着的力度也跟着轻轻起伏。掌心下的腰线纤细得惊人,柏沛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怎么还这么瘦?他悄悄抬了抬胳膊,几乎不用费力气就能把人整个圈住,隔着薄薄的衬衫,甚至能摸到腰侧轻微的骨感。
      夏柯被他吻得动作一顿,侧头看他时,正好撞进柏沛带着点心疼的眼神里。“发什么呆?”他笑了笑,肩膀轻轻蹭了蹭身后的人,“再抱下去,衣服该皱了。”
      柏沛“嗯”了一声,却没动,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鼻尖抵着夏柯的后颈,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熨斗喷出的热气带着白雾缭绕上升,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旁,像一层朦胧的纱,把这片刻的安静与亲昵,裹得愈发温柔。
      夜渐渐深了。
      熨好的燕尾服被仔细挂回衣架,房间里只留了盏床头的暖光灯,光线昏黄柔和,刚好够看清彼此的轮廓。
      柏沛先钻进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夏柯躺进来时,他几乎是立刻就翻了个身,把人捞进怀里。手臂稳稳圈住夏柯的腰,让他的侧脸贴着自己的胸口,听着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夏柯也放松下来,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搭在柏沛的胳膊上,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蹭过他的小臂。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彼此靠近的呼吸声在寂静里交织。柏沛低头看了眼怀中人安静的睡颜,忍不住又收紧了些手臂,把下巴轻轻搁在他发顶,鼻尖萦绕着洗发水的清香。
      一夜无梦,直到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时,两人依旧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呼吸均匀,眉眼舒展,像是连梦境都被温柔地裹在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八点,夏柯准时坐起身。宿醉般的微茫感在他眼底停留了几秒,他缓了缓神,指尖下意识地抓了抓被角。
      身侧的被子忽然动了动,柏沛像是被抽走了热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怀里空落落的凉意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起这么早?”他看着夏柯挺直的脊背,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夏柯点点头,额前几缕没梳顺的头发翘起来,随着动作轻轻晃悠,像只刚睡醒的小动物。“九点半开始比赛,”他转头看过去,眼神还带着点惺忪,“你也起来吧,和我一起去。”
      柏沛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没坐起来,反而伸手一把抱住夏柯的腰,脸往他腰窝处埋得更深,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像在撒娇:“今天又没有你上场,我就不去了吧……”
      夏柯无奈地笑了笑,反手伸到背后,轻轻揉了揉柏沛乱糟糟的头发。“不能这样说,”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去听听对你也有帮助。再说,比完赛回去就要期中考试了,就当去听个讲座,多好。”
      柏沛被他说得没了脾气,不情不愿地“唔”了一声,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两人挤在卫生间里,并排站在镜子前刷牙。晨光透过磨砂玻璃窗漫进来,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牙膏沫随着说话的动作沾在嘴角,又被笑着擦掉,空气里都是薄荷味的清爽。
      两人收拾妥当,并肩往音乐堂走。晨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风吹过,带起夏柯额前的碎发,柏沛伸手替他拂开,指尖蹭过皮肤时,两人都默契地笑了笑。
      进了音乐堂的大门,方向便分了岔。夏柯要先去琴房做最后的准备,柏沛则得去主演奏厅找座位。分开的瞬间,柏沛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闷闷的不高兴。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夏柯转身走向走廊深处,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拐角,才瘪着嘴,不情不愿地往演奏厅走。
      找到座位坐下,手里捏着主办方给的票,纸质边缘有些粗糙。柏沛盯着舞台上方的吊灯发愣,脑子里全是夏柯坐在琴房里,手指落在琴键上的样子——他一定又练得忘了时间,连指尖的弧度都透着股认真劲儿。越想越觉得委屈,他掏出手机,先对着空旷的演奏厅拍了张照,又对着自己做了个皱着眉、嘴角往下撇的装哭表情,咔嗒一声拍下自拍,连着刚才那张一起发给了夏柯。
      夏柯刚在琴房坐下,手机就震了震。点开消息,看到第一张照片里空荡荡的演奏厅,再看到第二张柏沛故意挤出来的“哭脸”,没憋住,低低地笑出了声。他把那张自拍存进相册,回了个“乖,摸摸头”的表情包过去。
      柏沛秒回,只有三个字:“小心手。”
      夏柯看着屏幕弯了弯眼,又发了个乖乖点头的表情包。琴房里很安静,只有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能听到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和他心里悄悄漫上来的暖意。
      琴房里,夏柯一坐就是一上午。指尖在琴键上起落,旋律从生涩到流畅,每个音符都被反复打磨,直到精准地落在该有的节奏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额角渗出的薄汗被他随手擦掉,眼神却始终没离开琴谱。
      另一边的主演奏厅里,柏沛坐在观众席靠后的位置,看着台上的选手换了一个又一个。有人紧张得指尖发颤,有人技巧娴熟却少了点灵气,他抱着手臂,心里像装了杆秤,默默掂量着彼此的差距。听着听着,那点因为和夏柯分开的委屈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紧迫感——这些人里,不少比他年纪小,却已经有了扎实的功底,而自己……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确实差得远。”柏沛在心里叹了口气。光是和这些选手比,他就已经能感觉到专业上的断层,更别提和夏柯比了。夏柯的能力是公认的强,年少成名的光环背后,是他没日没夜练出来的底气,自己这点小聪明,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根本不够看。
      台上又一个选手鞠躬下台,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柏沛抬手搓了搓自己的手心,掌心有点冒汗。心里乱糟糟的,既有对现状的焦虑,又有不服输的执拗。他掏出手机,想给夏柯发点什么,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又收了回去——还是等他比完再说吧。
      舞台的灯光亮得晃眼,柏沛望着空下来的钢琴,忽然握紧了拳头。回去之后,是得好好练了,期中考试、还有以后的每一次机会,他不想再被甩开这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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