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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柏沛在路边拦了辆车,拉开车门时特意用手挡了挡门框,怕夏柯撞到。
      坐进后座,夏柯靠在车门上,眼神发空,完全不聚焦,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柏沛放柔了声音,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靠会儿吧,眯一下。”
      夏柯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车门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深色的裤子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他的手也一直在抖,连带着肩膀都微微发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柏沛心里一紧,没再说话,直接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夏柯没挣扎,顺从地靠了过来,头抵在柏沛的胸口,呼吸还带着未平的哽咽。柏沛用一只手紧紧环着他,另一只手轻轻顺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动作很慢,带着安抚的意味。
      车窗外的霓虹在夏柯脸上明明灭灭,映着他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柏沛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轻颤,和那声若有似无的、压抑的抽气声。他把下巴轻轻搁在夏柯的发顶,用自己的体温包裹着他,希望能让他稍微安稳一点。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夏柯偶尔的、细微的哽咽声,和柏沛平稳的心跳。柏沛没催,也没再说话,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任由车子载着他们,在夜色里慢慢往公寓的方向开。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多余,能做的,只有陪着他,等他慢慢缓过来。
      三十分钟后,车停在夏柯公寓楼下。柏沛扶着他上楼,开门时夏柯的手还在抖。
      进了门,柏沛没让他动,直接把人按在沙发上坐着,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水温晾得刚好,他递过去时特意用掌心焐了焐杯壁:“喝点水,哭这么久,嗓子该哑了。”
      夏柯低着头,接过水杯的手还有些不稳,柏沛瞥到他的掌心——刚才在剧院台阶上和车上,他大概是用力抠过什么,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看着有点刺眼。柏沛心里一动,下意识想牵过他的手,甚至想低头亲一下那处伤痕,可指尖刚要碰到,又猛地顿住。
      他现在有什么身份呢?不过是个陪他看了场剧、听了段往事的朋友。这样的动作太唐突了,只会让夏柯更不自在。柏沛悄悄收回手,捏了捏指尖,把那点冲动压了下去。
      夏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杯子里的水见了底,他也没放下,只是把杯子紧紧攥在手里,然后缩回沙发角落,背对着光,整个人蜷成一团,一句话也不说,像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猫。
      柏沛叹了口气,转身去浴室拧了条温热的毛巾。他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刚想抬手帮夏柯擦脸,对方却忽然抬起了头。
      夏柯的眼睛还红着,眼神却比刚才清明了些,直勾勾地看着他,声音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柏沛,我是不是很差劲?”
      柏沛的心猛地一揪。他看着夏柯眼底那点藏不住的自我否定,喉结动了动,没顾上手里的毛巾,伸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声音放得又轻又稳:“你不差劲,一点都不。”
      夏柯听到这话,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比之前更凶,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溅开细小的水花。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哽咽,最后索性别过头,用手背去抹眼泪,可越抹越多,根本止不住。
      柏沛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发紧。他最看不得夏柯哭,尤其是这种带着自我否定的、破碎的哭法。每一滴眼泪都像烧红的针,扎在他心上,密密麻麻的疼,连呼吸都跟着滞涩起来。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温热的毛巾敷在夏柯泪湿的脸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指腹擦过他红肿的眼角时,能感觉到那滚烫的温度,柏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心疼。
      “不哭了,啊?”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哄劝意味,“真的,你一点都不差劲。”
      可夏柯像是没听见,眼泪依旧汹涌。柏沛叹了口气,索性放下毛巾,伸手把他轻轻揽进怀里。任由自己靠在柏沛胸前,哭声闷闷地传出来,震得柏沛的心跳都跟着失了节奏。
      他就这么抱着他,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捂住他的耳朵,像是想隔绝掉所有让他难过的声音。怀里的人还在哭,柏沛低头看着他的发顶,心里反复想着——要是能替他疼就好了,要是能让这些眼泪都流进自己心里就好了。
      他真的看不得夏柯哭,看一次,心就跟着碎一次。
      柏沛轻轻拍着夏柯的背,听着怀里人压抑的哭声,心里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他想起第一次见夏柯的样子。那年他十五岁,坐在钢琴前,指尖落下的瞬间,整个音乐厅都安静了。那时的夏柯眼里有光,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骄傲和专注,弹的正是《艾斯特庄园水的嬉戏》,旋律流淌间,柏沛的心跳突然就乱了节拍。
      从那天起,这个名字就刻进了他心里。他知道夏柯厉害,知道他拿了无数奖项,也隐约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不太好的传闻,可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是他十五岁那年,在聚光灯下一眼就心动的人。是他悄悄关注了这么多年,小心翼翼靠近,如今终于能抱在怀里的人。
      柏沛收紧手臂,把脸埋在夏柯的发间,心里默默想:怎么会差劲呢?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是那种站在那里,就自带光芒的好,是藏在坚硬外壳下,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和善良。
      只是这份好,被你自己遗忘太久了。
      他没说出口,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夏柯,想用自己的体温告诉他,你很好,真的很好。
      夏柯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呼吸也变得绵长,大概是哭到极致,累得撑不住了,就在柏沛怀里慢慢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眉头却微微舒展了些,不像醒着时那样紧绷。
      柏沛动作极轻地将他打横抱起,夏柯很轻,抱在怀里像一片羽毛,却又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他把人小心地放在卧室的床上,拉过被子盖到他胸口,掖好边角。
      房间里只留了盏床头灯,暖黄的光落在夏柯泪痕未干的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清冷的轮廓。柏沛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替他拂开额前汗湿的碎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红肿的眼角。
      “睡吧。”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哄劝的意味,“睡醒了就好了。”
      顿了顿,他想起之前约好的行程,又补充了一句,语气放得更柔:“我们明天还要去厦门呢,乖。”
      夏柯在睡梦中似乎动了动,眉头又蹙了一下,却没醒。柏沛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起身轻轻带上门,留了条缝隙,好能听见里面的动静。
      客厅里还放着那杯没喝完的温水,柏沛走过去端起来,一口喝干了。水已经凉了,像刚才夏柯冰凉的指尖,可他心里却暖烘烘的——至少现在,他能守在他身边了。
      柏沛没有睡在他旁边,只是在门口站了很久,听着里面平稳下来的呼吸声,才轻轻合上了门。
      他知道,夏柯今晚说的那些话,像把自己最隐秘的伤口狠狠撕开,摊在他面前。那些藏了十几年的痛苦、悔恨和孤独,不是谁都有勇气袒露的。柏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指尖还残留着夏柯泪湿的温度,心里堵得发慌。
      他睡不着,也不想睡。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夏柯说的那些片段——法国酒店里的争吵,剧院门口的电话,泛黄的乐谱,锁在房间里的钢琴……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抽痛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他爱了这么多年的人,经历过这么多难以想象的事。那个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的钢琴家,背后藏着这样沉重的过往。柏沛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疼得厉害,像是要跟着夏柯的伤口一起碎掉。
      夏柯受了太多苦了。明明那么好,那么优秀,骨子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怎么会有人舍得让他经历这些?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人好好爱他?
      柏沛蜷在沙发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守着他,想把那些年欠他的温柔都补回来,想让他知道,以后再也不用一个人扛着这些了。
      夜很长,柏沛就这么坐着,守着卧室里那点微弱的灯光,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不敢打扰夏柯的睡眠,只在心里一遍遍地想:以后,换我来好好爱你。
      柏沛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窗外的天从墨黑渐变成鱼肚白,又慢慢亮透。他没合眼,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早上七点多,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卧室里传出来,才猛地回神。
      那咳嗽声又急又猛,带着种撕心裂肺的力道,听着就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柏沛心里一紧,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
      卧室里,夏柯正趴在床边,上半身探出去,背弓得像只虾米,咳得浑身发颤,每一声都带着浓重的气音,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柏沛赶紧冲过去,伸手托住他的腋下,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让他靠在床头。
      “慢点咳,别急……”柏沛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透着掩不住的急。他转身去客厅倒了杯温水,水温控制得刚好,回来时见夏柯还在断断续续地咳,脸涨得通红,连脖颈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半跪在床边,把水杯递到夏柯嘴边,声音放得极柔,像哄小孩似的:“来,喝点水顺顺,一点点喝。”
      夏柯咳得没力气,只能顺从地张开嘴,柏沛拿着杯子,一点点往他嘴里送水。温水滑过喉咙,那阵剧烈的咳嗽总算缓和了些,只剩下偶尔的、轻微的呛咳。
      柏沛抽了张纸巾,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和额上的汗,才发现他的眼睛还是肿的,眼尾带着没褪尽的红,像是昨晚那场痛哭的痕迹还没完全消去。脸色也有些苍白,大概是哭了太久,又没休息好。
      “怎么咳成这样?”柏沛皱着眉,伸手想探探他的额头,又怕太唐突,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才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是不是着凉了?”
      夏柯摇摇头,嗓子哑得厉害,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是靠在床头喘着气,眼神还有点发懵,像是刚从一场混乱的梦里挣脱出来。
      夏柯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他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单,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做噩梦了……”
      柏沛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夏柯的喉结滚了滚,眼神有些发空,“他拖着箱子要走,我拽着他不让,争执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猛地呛到了……然后就咳醒了。”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喉咙,那里还带着咳嗽后的灼痛感。大概是梦里的情绪太激烈,连带着现实里的身体都跟着起了反应。
      柏沛听着,心里又是一揪。他伸手替夏柯把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耳廓,温温的。
      “没事了,醒了就好了。”柏沛的声音放得很柔,“喝点水,我们收拾一下,该去机场了。”
      夏柯点点头,端过柏沛手里的水杯,又喝了两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那点呛咳的余悸似乎淡了些。他看着柏沛眼底的红血丝,才后知后觉地问:“你……昨晚没睡?”
      柏沛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转移了话题:“快去洗漱吧,我去准备早餐,简单吃点垫垫肚子。”
      说完他起身要走,手腕却被夏柯轻轻拽住了。力道很轻,像怕打扰什么似的。
      夏柯低着头,声音很轻:“谢谢。”
      柏沛愣了一下,随即反手握了握他的指尖,指尖的凉意还没褪尽。
      “跟我客气什么。”他笑了笑,挣开手走出卧室,关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夏柯还靠在床头,望着窗外,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安静。
      厨房很快飘出白粥的清香。柏沛端出来时,还配了一小碟腌黄瓜,切得细细的,看着就爽口。
      “刚熬好的,温的,慢点喝。”他把碗放在夏柯面前,又递过勺子。
      夏柯没说话,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温热的粥滑进胃里,熨帖得让人舒服。大概是哭了一整晚,体力耗得太狠,胃里空得发慌,平时没什么胃口的白粥,此刻竟觉得格外合口味。
      他一勺接一勺地喝着,没怎么吃腌黄瓜,就着白粥本身的清甜,慢慢把整碗都喝空了。最后一口咽下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喝了这么多,连碗底都刮得干干净净。
      柏沛看着空碗,眼里露出点笑意:“还想再来半碗吗?锅里还有。”
      夏柯摇摇头,把勺子放下,轻声说:“够了。”
      胃里填了东西,身上好像也找回了点力气,连昨晚哭肿的眼睛,似乎都没那么涩了。他抬眼看向柏沛,对方正收拾着碗筷,动作轻快,阳光落在他侧脸,轮廓柔和得让人安心。
      夏柯忽然觉得,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他的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摩挲着,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我拼命练琴,其实不只是因为怕我妈,”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窗外,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是因为我早就决定了,音乐这条路,我替他走下去。”
      “他那么爱音乐,爱到可以常年在外奔波,爱到手伤了都舍不得放下琴。”夏柯的声音微微发颤,却没带哭腔,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决心,“我能做的,就是把这条路走得更宽、更远。我能做到,甚至能比他做得更好。”
      他转过头,看向柏沛,眼底亮得惊人,像是有团火在烧:“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夏铭成的儿子,一点都不输给他。不能让他在那边,还为我觉得丢脸。”
      这些话像是在心里盘桓了无数次,说出来时字字清晰,带着十几年如一日的执念。那些日复一日的练习,那些严苛到近乎自虐的要求,原来都藏着这样一份沉甸甸的、想要替父亲完成未竟之路的心愿。
      柏沛看着他眼里的光,那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带着伤痛,却更带着不屈的力量。他忽然明白,那些看似冰冷的坚硬外壳下,藏着的是怎样一份滚烫的、未曾言说的深情。
      “你已经做到了。”柏沛的声音很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早就做到了。”
      夏柯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嘴角轻轻动了动,像是释然,又像是把这份肯定悄悄收进了心里。
      “这些话,我憋了好多年。”夏柯的眼一直垂着,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很轻,带着点卸下重负后的疲惫,“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他不敢看柏沛,像是怕从对方眼里看到同情,又或是别的什么让他无措的情绪。这些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连母亲都不知道的执念,就这么毫无保留地袒露出来,让他浑身都透着点不自在的僵硬。
      “说出来……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像叹息,指尖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顶,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却照不进他低垂的眼睫下那片细微的、藏着不安的阴影。像是把最脆弱的一面亮出来后,连抬头的勇气都暂时失去了。
      柏沛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眼底那点藏不住的局促和不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忽然冲夏柯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却带着十足的认真,随即伸手,把人轻轻揽进了怀里。
      夏柯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推开。
      柏沛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温温热热的,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你以后什么都能告诉我,多告诉我一点,你就少扛一点。”
      他顿了顿,收紧手臂,把夏柯抱得更紧了些,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我不想让你这么苦。”
      怀里的人没说话,却能感觉到他微微发颤的睫毛,轻轻扫过柏沛的颈侧,像羽毛拂过,带着点痒,又有点酸。过了好一会儿,夏柯才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声音闷在柏沛的胸口,像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地方。
      柏沛没再说话,就这么抱着他,阳光从窗外涌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身上,暖融融的。好像那些积压了十几年的沉重,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可以分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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