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春棠——重生之婢女想躺平》燕寂无声

11、相助

　　沈瑾棠脸上的得意完全不加隐藏，目光扫过林若薇几人，只觉得心情畅快。她们的视线全粘在随鱼线飘动的纸条上，连眼都忘了眨，一个个愣在原地，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尤其是沈玉棠，嘴巴微张，完全一副惊呆的模样。
　　就知道这些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哪见过这种田间地头孩童都能玩的小把戏？不过是用鱼竿挑着彩纸逗着玩，就把她们惊成这样。
　　沈瑾棠手腕轻轻一扬，鱼竿在她手中转了个轻巧的圈，鱼线上的纸条随之上下翻飞，时而飘向空中，时而贴近地面，引得蝴蝶也随之在她身边翩然起舞。她身体微侧，裙摆随着动作轻晃，竟有几分翩跹的柔美，像位舞袖的仙子。
　　身后的海棠花树开得正盛，在轻风下偶有花瓣飘落。这人与花、蝶相融的模样，成了院中最鲜活的景致，连阳光都似是偏爱这处，洒下的光影都格外柔和。
　　“呀！”冯姑娘最先回过神，轻呼出声，语气里满是惊叹：“四姑娘，这也太好玩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沈瑾棠眼中的笑意又加深几分。她故意放缓动作，握着鱼竿往沈玉棠和林若薇跟前凑了凑，手腕一转，鱼线上的纸条飞得更欢，在两人头顶打了个转，引得几只蝴蝶也跟着扑扇翅膀，在她们发间飞舞。
　　两人的脸上又是气又是烦，偏偏一旁的周姑娘和冯姑娘一脸艳羡。
　　“厉害吧！”沈瑾棠声音轻快，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快意，“四姐姐这次可要看仔细了，不要再把蝴蝶错认成其他什么。林姑娘，这可比画画有意思吧？”
　　沈玉棠脸色一沉，方才看直了的眼睛此刻满是不服气，她盯着那飞舞的蝴蝶，忽然哼了一声：“什么有趣的玩法？不过是借了旁人的光罢了！”她抬手指着鱼线上的纸条，“这上边的海棠是方才林姐姐画的！蝴蝶分明是冲着纸上的海棠花来的，跟你可没半点关系！要论厉害，也是林姐姐厉害。你不过是捡了人家的便宜，还好意思在这儿摆弄？”
　　林若薇听得眉梢上扬，嘴角噙着得意的笑，默认了她的话。
　　沈瑾棠刚想开口反驳，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众人循声望去，韩乔英从一旁的太湖石后走出来。她手里提着鱼竿，眉眼弯弯，笑起来眼中泛着光，像是真把眼泪笑出来了。
　　“我今日可算是长见识了，才知道蝴蝶竟然还懂得识画。”
　　沈玉棠今日是第一次见韩乔英，不清楚她的脾气秉性。虽不知她何时已到此处，又为何一直在石后没有露面，但念及她终归是来赴春宴的客人，沈玉棠还是刻意放缓了语气，多了几分客气。
　　“那是自然！”她语声柔缓，眼底带着几分熟稔的笑意，“韩姑娘刚到淮安没多久，应是还不知道。林姐姐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几朵海棠，画起来根本毫无难度。若不是林姐姐的画，就凭她这样随便挥几下怎么可能引来蝴蝶？”
　　沈玉棠的夸赞让一旁的林若薇眉眼间都透着得意，嘴上却谦虚道：“不过是随便画的几笔，哪有你说的那样好？”
　　冯、周两位姑娘刚惊赞沈瑾棠的时候，就挨了沈玉棠的白眼，此时不等沈玉棠示意，紧忙迎合着对林若薇连连称赞。
　　韩乔英眼风都没扫到几人，径直走向沈瑾棠，凑到纸条前，视线紧紧锁在纸上，像是在端详什么稀世珍品。片刻后她抬起眼，语气带着几分认真：“若是没人说，我可认不出这上边的几抹颜色画的是海棠。”说着，她用手指勾着鱼线轻轻带了几下像在跟沈瑾棠闲聊，又像是自言自语：“还是第一次知道蝴蝶的小眼睛这么厉害！人都看不明白的东西，它们倒能辨出门道。说不定它针尖大的心也和人一样，知道怎么做，才更能讨得人欢心。”
　　这话轻飘飘落进空气里，在场的人却瞬间静了下来，连风吹过海棠花枝的簌簌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无心之言？还是另有所指？
　　在场的几人都在心中暗暗思量。
　　偏偏韩乔英的视线随着空中飞舞的蝴蝶上上下下，最后落到沈玉棠身上，引得众人的目光也都不约而同移了过去。
　　林若薇站在原地，惊得瞳孔微微缩起，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僵住，满是不可置信地望着韩乔英。一旁的周、冯两位姑娘不想卷入麻烦，见状连忙默默移开视线，一个伸手去摘海棠花，一个低头整理裙摆。沈瑾棠咬着下唇，才勉强把到了嘴边的笑意憋回去。
　　沈瑾棠觉得，这个时候还是装没听懂的好。对方毕竟没有明说，若是对号入座，不光沈玉棠自己，连带着她连连称赞的林若薇也会难堪。
　　沈玉棠显然不这么想。她的脸颊瞬间涨得像熟透的樱桃，连耳尖都泛着红，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她猛地往前踏出一步，双手攥成拳头，声音尖得像被扯断的丝线，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意尖叫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里暗里的，你在指桑骂槐说谁呢！”
　　韩乔英眨眨眼，摆摆手，很是无辜的样子：“三姑娘误会了。我就是看见蝴蝶，随口一说，可没有说你的意思。”
　　沈瑾棠心里暗道，这位韩姑娘果然如韩铮所说，心直口快得让人捏把汗。
　　她的这番解释，比刚才话更让人心气难平。沈玉棠彻底顾不上仪态，怒目圆睁得冲到沈玉棠跟前：“随口一说？你分明是说我小心眼，故意讨好林姐姐！”
　　刚才只是面露惊诧的林若薇脸也沉了下来。她快步上前，尽量压住心中的不高兴，柔声劝道：“玉棠！韩姑娘应没别的意思。不过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你别在意。”
　　若是平时，沈玉棠还会听林若薇的话。此时她正在气头上，根本都听不进去。一把抓住韩乔英的手腕，拽着她就要去沁芳水榭找长辈评理。
　　林若薇不禁在心里骂沈玉棠蠢笨。
　　这种事闹到长辈面前，不管缘由，都少不了被责备。特别是自己，在外人眼中一直是乖巧温婉的形象，怎能让长辈知道自己卷入这样的纷争？更何况，出门前父亲特意叮嘱过，要好好和这位韩姑娘相处，可不能出岔子。
　　林若薇轻轻按住沈玉棠的胳膊，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气势：“别冲动！你这样过去，会扰了长辈们春宴的兴致。就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
　　韩乔英一改刚刚的随意不在乎，见林若薇出来打圆场，也顺势点了点头：“林姑娘说的是。确实是误会，没必要惊动长辈。我真就是觉得三姑娘方才说的不对。这蝴蝶飞来，明明与纸上是谁画的、画得好不好，根本没关系。”
　　“你胡说！”沈玉棠哪里肯信，指着韩乔英，“你说无关就无关？空口白牙，谁不会说！有本事你证明给大家看！否则，我就认为你刚才的话是故意诋毁我，定要找韩夫人做主！”
　　“证明？”韩乔英眉梢一挑，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非但没有为难，反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彩。她当即转头招呼来在旁边服侍的沈府丫鬟，“你身上可有干净帕子。”
　　丫鬟怯怯地看了眼沈玉棠，见她没反应，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只在一角绣了几朵小花素白手帕。
　　韩乔英当即“刺啦”一声撕成几条，动作干脆利落。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将不带绣花的布条系在自己所拿鱼竿的鱼线上。然后走到开阔处，随手一挥，布条随之在空中划出飘忽的弧线。
　　“看好了！”韩乔英声音清亮，她舞动竹竿的姿态并不优雅，却带着一种蓬勃的生气，“这帕子上可什么都没有。”
　　不过几息之间，方才那些徘徊在附近的蝴蝶，竟真的再次被吸引，三三两两地翩跹而至，绕着那舞动的布条上下翻飞，与之前围着沈瑾棠的情景一般无二。
　　韩乔英倏然停手，转头望向沈玉棠。见她脸色由红转白，一双眼直勾勾地瞪着，满是难以置信，才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三姑娘，如今可信了？蝴蝶追的不过是这飘动之物，与林姑娘的画，实在不相干。”
　　沈玉棠嘴唇颤了颤，一个字也说不出。她死死盯着那些绕着素帕飞舞的蝴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林若薇最先回过神，勉强挤出笑容道：“原来如此。还是韩姑娘厉害，一眼就看出缘由。”她用力拽了拽沈玉棠的衣袖，“玉棠，看来是你想岔了。”
　　沈玉棠心里憋着股气，刚要开口辩解，却被林若薇的目光稳稳锁住。那眼神没了往日的温婉，只剩清晰的、近乎严厉的制止。
　　林若薇极轻地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不可再争，再争只会更难堪。
　　周、冯两位姑娘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周姑娘先轻声附和道：“可不是嘛。今日倒是长了见识。”冯姑娘立即接话：“这自然之趣，果然妙不可言。”
　　韩乔英脸上添了几分得意，扬声道：“这在我老家，连三岁孩童都知晓的玩意，你们竟从没见过！”
　　这话一出口，周遭的气氛瞬间又僵住了。
　　韩乔英却全然无感，袖中摸出自己的手帕，随手往丫鬟手里一塞。
　　那是块雪青色底、绣着翠竹的帕子。
　　“方才弄坏了你的帕子，这块儿给你。”
　　丫鬟正心疼自己平白损了块新手帕，一摸手中帕子的质地，便知韩乔英这块无论料子还是绣工，都远胜自己的。她心里一阵窃喜，却不敢露半分，连忙行礼谢过，快步退到了后头。
　　这一幕落在沈玉棠眼里，让她本就憋闷的心，又添了一层火气。恰巧这时，沈蕴棠和苏婉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围在一起看什么宝贝呢？”沈蕴棠笑着问。
　　沈玉棠心里不痛快，看到沈蕴棠也没有好脸色。当即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沈蕴棠知道她的臭脾气又上来了，也懒得理她，只笑着和其他人见礼。在看到韩乔英的时候更是表现得很热情。
　　“没想到韩姑娘也在。我们出来的时候见韩姑娘坐着没动，还以为你是喜欢听戏。”
　　韩乔英一脸懊恼道：“我最烦听戏了。刚是我娘拉着不让我动，要不然我早就跑了。”
　　“既然出来，不如让我带着你在园子里四处逛逛？”
　　韩乔英挥了挥鱼竿，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喜欢钓鱼。二姑娘告诉我哪里最好钓鱼就好了。”
　　她这一挥，又引来几只蝴蝶。其中一只还偏巧落到沈蕴棠头上的海棠花钗上。
　　韩乔英眼尖，立刻认出这与沈瑾棠头上那支形制相似，道：“我刚就觉得四姑娘的花钗好看。这会儿才发现和二姑娘的是一对。这上边的海棠花，是真花，又和真花不一样。太独特了。在哪家铺子里买的？我也要去买一支。”
　　沈蕴棠含笑道：“不是买的，是我四妹为了今日的春宴特地亲手做的。”
　　“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韩乔英看向沈瑾棠，语气里满是真切的赞叹，“这才是真正的能引来蝴蝶，可比画在纸上的更厉害！”
　　林若薇努力保持，才让挂在脸上的笑容没有变。
　　“不过是些手工玩意儿，也值得这般吹捧？”她转向沈瑾棠，质问道，“四妹妹既然有这般闲情逸致给二姐姐做花钗，为何独独漏了我？”
　　林若薇见状，似是轻声劝慰道：“玉棠别多想。我看是这花钗做起来麻烦，四姑娘来不及做给你。”
　　沈玉棠冷哼道：“若是时间不够，就应该是把她头上的送我。我看，不是你眼中根本没我这个姐姐，就是你觉得我不配戴你做的东西。”
　　沈蕴棠微微蹙眉，觉得沈玉棠有些过了。就算姐妹间不和，也不应此时在一堆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不过是支花钗，哪有什么配不配的。你若喜欢，改日让四妹妹新做支给你。现在还是大家一起开心游园吧。”
　　沈玉棠只觉得沈蕴棠得了沈瑾棠的好处，自是帮着她说话，顿时气性又起来了：“我才不喜欢这粗鄙的玩意。戴着都觉得丢人。”
　　沈瑾棠目光平静地看向沈玉棠，语气那叫一个无辜又坦然：“我做的自然比不得三姐姐头上的贵重。也不怪前几日和三姐姐提起时，三姐姐说‘不稀罕’。”
　　韩乔英立刻“噗嗤”笑出声：“有意思。原本自己不要的东西，见别人有了又来讨要，讨要不到还要发脾气。”
　　林若薇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韩姑娘言重了。姐妹之间难免有些小误会，说开了就好。”
　　韩乔英嘴一撇：“以后和三姑娘说话可真要注意，怎么动不动就会误会？”说着，话锋又一转，“不过这花钗，还要懂得它好的人戴才好看，又雅致又鲜亮，跟这春日一个味儿！总比头上堆金砌玉的好，看着老气横秋的。”
　　有人偷偷瞄向沈玉棠头上那支价值不菲的翡翠花钗，再对比沈蕴棠鬓边那灵动别致的海棠花钗，眼神里都流露出几分“果然如此”的意味。
　　沈玉棠指着韩乔英“你……你……”了半天，却硬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猛地一跺脚，再也无法待下去，转身跑走了。
　　“玉棠！”林若薇惊呼一声，连忙追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对几人歉然一笑，维持着应有的风范。
　　周、冯两位姑娘见主角已去，也赶忙寻了个由头离开。方才还颇为热闹的海棠树下，转眼间便只剩下四人。
　　沈瑾棠看着眼前这个“大杀四方”的小丫头，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一股暖流咕嘟咕嘟往上冒。她忽然就理解，为什么那位看起来挺稳重的韩公子，要托人照顾这个宝贝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