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神域]巫女的棋局》程璃月

7、干涸的河床

　　凌晨三点的作战室，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

　　没有人离开。

　　疲惫像一件湿透的厚重外套，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肩上。但没有人能真正感到放松。肾上腺素和咖啡因在他们的血管里交战，维持着一种紧绷而脆弱的清醒。

　　所有人都沉默着，像是一群在等待审判的囚徒。唯一的声源，来自中央空调出风口单调的低吟，以及主屏幕前，菊池班长偶尔敲击键盘发出的、清脆而孤独的声响。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面巨大的主屏幕上。

　　屏幕被分成了两个区域。左边，是那张他们已经看了无数遍的、显示着从全日本涌向ARGUS数据中心的、壮观的数据洪流图。而右边，是一个刚刚打开的、黑色的终端窗口，上面只有一行闪烁着绿色光标的文字：“正在建立与TAP-AGS-01的安全隧道…”

　　源明雅静静地站在屏幕前，双臂环抱，身姿挺拔如松。她没有坐下，也没有喝一口水。她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与周围那些焦躁不安的同僚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田中课长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着膝盖，双手交叉在嘴前。他的眼神在左右两个屏幕之间来回移动，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既希望源明雅是错的，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又隐隐希望她是正确的，因为那意味着他们离真相更近了一步。这种矛盾的心态，让他备受煎熬。

　　“连接建立了！”

　　菊池班长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

　　右边的终端窗口瞬间被一个新的界面所取代。那是一个实时的网络流量分析图，纵轴是数据速率（Mbps），横轴是时间。一条代表着实时流量的绿色线条，从左侧开始，向右缓缓延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

　　一秒。

　　两秒。

　　五秒。

　　那条绿色的线条，没有像所有人预期的那样，瞬间飙升成一道代表着海量数据的巨大波峰。

　　那条线，就像一条被尺子画出来的直线，紧紧地贴在图表的最底端，代表着“零”的那条刻度线上。它偶尔会像心电图上濒死病人的心跳一样，向上微微跳动一下，形成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小的毛刺，然后又迅速归于沉寂。

　　整个作战室，死寂无声。

　　静得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不可能…”菊池班长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他下意识地敲击键盘，刷新了程序，检查了连接参数，但屏幕上的那条直线，依旧平得令人绝望。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名年轻的分析员，佐藤，结结巴巴地问道，他的脸色因为震惊和困惑而变得苍白。“设备故障了吗？还是…分光器没装好？”

　　“不。”菊池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下方一行更小的数据统计。“设备正常，连接完美。这里有数据…但…但全是Layer 2的ARP广播和一些ICMP的心跳包…没有任何…任何有意义的应用层数据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混合着震惊与愤怒的低吼。

　　“这里面…是空的！这条光纤是空的！”

　　“空的？”田中课长猛地站了起来，几步冲到屏幕前，几乎要把脸贴上去。他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他看得懂那条代表着“零”的直线！

　　那条直线，就像一记无声的、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也抽在了在场每一个曾经对此抱有怀疑的人的脸上。

　　“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置信，“数据呢？那三百个人的数据呢？我们明明看到它们进去了！它们去哪了？！”

　　“它们没有进入SAO服务器。”

　　源明雅的声音，在这一片混乱和震惊中响起，清晰而冰冷，如同手术刀划开脓疮。

　　“数据流在进入ARGUS的入口网关之后，就被重定向了。通过一条我们不知道的路径，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须乡伸之，从一开始就在说谎。”

　　真相，以一种最粗暴、最无可辩驳的方式，被揭开了。

　　作战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那个混蛋！”田中课长一拳砸在了坚硬的合金会议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注重程序的官僚，而是一个被彻底激怒的警察。“他把我们所有人当猴耍，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绑架了300个人！”

　　“重定向…他把那三百个玩家的意识，转移到了RECT自己的服务器上！我的天…”佐藤瘫坐在椅子上，眼中满是惊恐，“那他们现在…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

　　“明日奈他们…根本就不在SAO服务器里面！”

　　这个结论，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引爆。之前所有的调查，所有的分析，所有的等待，都建立在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之上。他们就像一群围着空无一物的魔术箱鼓掌的傻瓜，而真正的戏法，却在他们看不见的幕后血淋淋地发生着。

　　田中课长身体晃了晃，向后退了两步，重重地跌坐回椅子上。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下铁青。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在会议上对源明雅的呵斥，想起了自己对须乡伸之那套说辞的维护。一股混杂着羞愧、愤怒和后怕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不是蠢人。他瞬间就想通了这背后所代表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图景。那不是什么“死人的最后阴谋”，而是一场正在进行时的、蓄意的、非法的绑架案！

　　整个作战室的气氛，在短短几十秒内，从紧张的等待，转变成了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和惊骇。咒骂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椅子被撞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在这片混乱的中心，源明雅依旧静立不动。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屏幕上那条平直的绿线，仿佛在欣赏一幅宣告敌人谎言破产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从屏幕上移开，不约而同地，汇集到了她的身上。

　　愤怒、震惊、迷茫…所有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了一个无声的询问。

　　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