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笼中的囚鸟 ...
-
时间，稍稍回溯。
2024年11月8日，SAO通关后的第二天。
意识，是从一片混沌的温暖中浮现的。
最后的记忆，是在那片永恒的黄昏中，与和人紧紧相拥。
艾恩葛朗特在他们脚下如梦般崩毁，茅场晶彦的身影化作风中的低语。他们交换了彼此在现实世界中的名字——桐谷和人，结城明日奈。灵魂在无尽的光芒中融合，在“永远在一起”的誓言里，意识最终消散于一片温暖的虚无。
她以为那是终点，是完美的结局。
然后呢？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也不是桐人那张混合着泪水与喜悦的脸。
是纵横交错的、闪烁着华丽光芒的金色栏杆。
亚丝娜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而奢华的鸟笼之中。脚下是柔软舒适的长绒地毯，不远处摆放着天鹅绒的沙发与精致的矮桌。一切都显得雍容华贵，却无法掩盖这里是“牢笼”的本质。
她走到笼边，金色的栏杆触手冰凉。透过栏杆向外望去，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鸟笼悬挂在一根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树枝上。这棵参天巨树的树干，仿佛支撑着整个天空，翠绿的枝叶延展至视线的尽头。在巨树的下方，是广袤无垠的森林与闪闪发光的河流，远方还能看到尖顶的、充满幻想风格的城市轮廓。
这里是哪里？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一袭纯白的、轻薄的连衣裙，赤着双足。身体的感觉很熟悉。这是在虚拟世界中的感觉。轻盈、没有重量、仿佛意念一动就能飘起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在空中一划。一个与SAO风格迥异的系统菜单弹了出来。在代表玩家姓名的栏目里，显示的不是她在SAO中为人熟知的名字，也不是她的真名，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词——「Titania」。
她迅速地寻找着登出按钮。找到了。但那个按钮，是灰色的，无论她如何尝试，都无法按下。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向上攀升。又是这样。又是无法登出的游戏。
「是谁做的？」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鸟笼中回响，带着一丝颤抖。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翅膀扇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亚丝娜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影正拍打着半透明的翅膀，向鸟笼飞来。他穿着一身翠绿与金色相间的华丽服饰，有着尖长的耳朵，脸上挂着一副令人作呕的、自鸣得意的微笑。
那身影优雅地降落在鸟笼门前的平台上。亚丝娜听到了几声清晰的电子音效，那人正在门旁的一个小控制板上输入着什么。
随着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鸟笼的一部分栏杆缓缓向上升起，形成了一道门。
那个男人走了进来，脸上那令人厌恶的笑容更盛了。亚丝娜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张脸，她绝不会忘记。
须乡伸之。RECT社FullDive技术研究部门的主任，也是在现实世界里，父亲为她安排的、她打从心底里厌恶的婚约对象。
「欢迎来到我的王国，亚丝娜君。」须乡伸之张开双臂，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为我的王后，蒂塔尼娅？」
「须乡是你搞的鬼？」亚丝娜的声音冰冷了下来，她紧紧地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剑，「为什么我在这里？桐人君呢？其他人呢？」
「呵呵，别这么心急。」须乡的笑容愈发令人不快。他绕着亚丝娜踱步，像是在欣赏一件属于自己的战利品。「这里是ALfheim Online，由我们RECT运营的新一代VRMMO。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当然是我把你接过来的。不只是你，还有另外299名没能从SAO里醒来的‘迷途羔羊’。你们的大脑信号，现在可是我最重要的研究素材啊。」
他停下脚步，目光贪婪地注视着亚丝娜，甚至伸出手，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脸颊。
亚丝娜猛地向后退开，脸上写满了嫌恶。
「别碰我！」
「真是冷淡啊。」须乡收回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等我完成了对思想与记忆的完全控制研究，我就会在现实世界里和你结婚。到时候，你就会变成一个对我言听计从的、完美的妻子了。」
亚丝娜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她想起了那个无论在何等绝境下都不会放弃的黑衣剑士。
「桐人君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听到这个名字，须乡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更加刺耳的嘲笑。
「桐人君？那个所谓的英雄吗？」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蒂塔尼娅，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这里，不是茅场晶彦那个粗制滥造的死亡游戏！」
他向前一步，几乎将脸贴近亚丝娜，用一种充满了优越感的语气说道：
「这个世界，ALO，是我须乡伸之的庭院！让我来给你上一课，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神’的力量吧！」
须乡伸之打了个响指。
瞬间，他周围的空气扭曲了，数十个半透明的、闪烁着暗紫色光芒的窗口在他身旁凭空浮现，以他为中心呈扇形排列开来，组成了一道环绕着他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光壁。窗口中流动着瀑布般的代码和亚丝娜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图表。这绝不是普通玩家能够调出的界面。
「看到了吗？茅场那种老掉牙的权限卡和外部控制台，早就是过时的东西了。」须乡的指尖在其中一个窗口上轻轻一点，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了亚丝娜。
「就让你亲身体验一下吧。」他用一种近乎吟唱的语调，轻声念出了指令。
「System Call: Set Gravity Parameter, Target: Titania, Value: 10.0.」
（系统指令：设定重力参数，目标：蒂塔尼娅，数值：10.0。）
须乡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仿佛在对茫然的亚丝娜进行教学：「顺便一提，在这个世界里，标准的重力参数是『1.0』哦。」
话音未落，一股相当于十倍于自身体重的恐怖巨力猛地从天而降，将亚丝娜整个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呃啊！”
她连站立的姿态都无法维持，身体被瞬间压垮，脸颊重重地撞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那股力量是如此之大，她感觉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胸腔被压迫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扯撕裂的肌肉。她想挣扎，但四肢就像是被无形的铁链钉死在地板上，连动一动指尖都成了奢望。
「呵呵呵感觉怎么样？」须乡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狼狈挣扎的模样，眼中满是施虐的快感。「在我的世界里，我甚至可以为你改写物理法则。我可以让你飞，也可以让你像现在这样，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他优雅地蹲下身，将脸凑到亚丝娜的耳边，用充满恶意的声音低语道：
「现在，你还觉得你的‘桐人君’能做什么吗？」
亚丝娜咬紧牙关，屈辱和愤怒让她眼中燃起火焰，但身体却被那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这种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无力感，比任何刀剑都更让她感到恐惧。
「System Call: Reset Gravity Parameter.」
（系统指令：重置重力参数。）
须乡又念了一句，那股恐怖的压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亚丝娜的身体一轻，大口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
「我的GM权限，『妖精王奥伯龙』的权限，是与我的账号本身绑定的，是这个世界的绝对法则！」须乡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任何游戏内的操作，任何剑技，都无法提升一个普通玩家的权限。你告诉我，一个玩家，要怎么和神战斗？」
他看着亚丝娜瞬间变得苍白的脸，享受着她眼中希望之火被彻底碾碎的模样，然后投下了最恶毒的一击。
「退一万步说，你真的认为，在经历了那场长达两年的死亡游戏之后，你的英雄桐谷和人，还有勇气再次戴上那个NERvGear吗？」
他满意地看着亚丝娜脸上血色尽失，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样子，整理了一下自己华丽的衣领。
「在我迎娶你之前，就请在这里好好住下吧，我的王后。」
说完，他转身走出鸟笼。随着机械声响，升起的栏杆缓缓落下，重新将这里封锁成一个完美的囚牢。须乡的身影拍打着翅膀，很快便消失在了巨树的枝叶之间。
鸟笼里，再次只剩下亚丝娜一个人。
那股被重力死死压在地上的、屈辱而无力的感觉，还残留在她的四肢百骸。须乡的话语，和他那恶魔般的演示，彻底击溃了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那不是战斗，那是单方面的支配。她的反抗，她的意志，在那绝对的系统权限面前，毫无意义。
而桐人君...
须乡的话像毒针一样反复刺穿着她的心脏。是啊，她怎么能那么自私？怎么能期望桐人君在逃离了地狱之后，为了她，再次踏入另一个可能同样危险的牢笼？他承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22层小木屋前温暖的阳光，桐人笨拙却温柔的拥抱，他们约定好要一起去看现实世界的星空……那些曾经支撑着她走过无数生死关头的甜蜜回忆，此刻却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将她的内心割得鲜血淋漓。
「不...」
一声破碎的呻吟从她唇间溢出。希望被彻底剥夺的空虚感，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沿着冰冷的金色栏杆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毯上。
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决堤。那不是无声的流泪，而是混合着绝望、恐惧与屈辱的、痛苦的呜咽。她将脸埋进双膝之间，仿佛要将自己缩成一团，躲避这个残酷的现实。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在空旷的鸟笼中回荡，充满了无助。
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身旁的金色栏杆。那冰凉坚硬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提醒着她，这一次，她面对的，是一个比艾恩葛朗特更加深不见底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笼中的囚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