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双生》Tinkerbay

5、血缘

　　出乎意料的是，苏伶只愣神了几秒，冷静地问：“早餐吃完了吗？”
　　苏暻噔噔噔跑过来，说：“吃完了。”
　　“那就回房间呆一会儿。”

　　虽然很好奇，但没办法，我和苏暻只能一步三回头地上楼。这两人有太多的秘密和故事，是悲是喜，似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苏暻连玩玩具都没心情，呆呆坐在桌前，问：“你说，他们会结婚吗？我们大老远过来，总不会又把我们送回去吧？我看他不像骗子。”

　　我说：“结不结婚都不要紧，反正他们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爸爸，这是不会变的。”
　　“你说的对，但我还是希望他们结婚。不然，我们不就是私生子？”

　　我想到一个问题：“他会不会已经结婚了？”
　　“不可能！”苏暻果断道：“如果结婚了他干嘛还接我们过来呢？妈妈才不会做小三。”

　　在鄢城的时候，我们听到太多这样的词。小三、情妇、私生子……下流的话，像唾沫星子一样淹没人。

　　我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他们的谈话，一边是克里斯问‘这么多年不见你过得怎么样？’
　　一边是苏伶诉苦‘你还知道问我怎么样？我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两混血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克里斯再辩解‘我是有苦衷的，我从未忘记过你和孩子，我们和好吧！’
　　苏伶哭着倒进他怀里‘这十年你有没有其他女人？’

　　克里斯道‘当然没有！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嫁给我吧，安妮。’

　　我一阵恶寒，摇摇脑袋把奇怪的对话甩走。

　　过了很久，房门打开，苏伶走了进来，看起来很和往常没什么差别。

　　苏伶关上门，走到床边，招手示意我们过去。苏暻嗖地一声坐到右边，我坐到左边，听见她问：“德语学得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看向苏暻，他含糊道：“还，还可以吧。”

　　“我给你们挑了一所学校，以后要去学校上课。放心，这里没人会欺负你们。”苏伶说：“还有，以后克里斯会常常过来，他是你们爸爸，无论你们喜不喜欢他，都要记住这一点，知道吗？”

　　苏暻吃惊：“他要和我们一起住？”
　　苏伶摇头。

　　我沉默着，苏伶摸了摸我的头，对苏暻说：“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
　　苏暻撇嘴：“那当然！”

　　‘没人会欺负你们’这句话，我到很久之后才明白。

　　从纳粹德国屠杀犹太人，创造了人类史上最可怕的暴行，到“生命之泉”计划挑选纯种雅利安人，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划分了阵营。
　　种族划分人群，信仰割裂立场。
　　千百年来从未改变。

　　身体里两种截然不同的血缘，在我踏入德国的这一刻，就实现地位转换。

　　从前受到的歧视是因为外貌，而今受到的优待也是因为外貌。很可笑，但不可否认它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一个月后，我和苏暻站在新学校的教室中，教室里大多是棕发的日耳曼人，因此当我和苏暻出现时，底下满是惊呼。

　　花白胡子的老师站在黑板前，举着老花镜说：“嗯，我们有两位新同学，我看看，约德尔，噢老天你们长得实在太像了。那就请你们自己来介绍吧，这位呃，乔弗瑞·约德尔。”

　　“Sch?n, euch zu sehen.”我用生疏的德语打了个招呼：“我是乔弗瑞。”

　　不知谁吹了声口哨：“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我微笑：“我是弟弟，他是我的哥哥。”

　　苏暻在学校里简直如鱼得水，那头璀璨的金发，那双蔚蓝的眼珠，俊秀的外貌，使他迅速收割了一大票女生的欢心。在这一点上，虽然我俩长着同样的脸，但相比苏暻，我只是传言中那个帅哥的双胞胎弟弟。

　　有一天我打开抽屉，发现里头赫然躺着一封写给苏暻的情书。那一刻心中真是五味杂陈，连谁是谁都分不清，就不要宣称自己喜欢谁啊喂！

　　“再看书你就成书呆子了。”苏暻揽住我的肩膀，把重心移到我身上：“走，我们去玩手球。”
　　“不去。”我摇头。

　　自从和他玩过一次之后，我就意识到这项运动不适合我，比起和一堆人你争我抢，我更愿意自己呆着。

　　他捏捏我的胳膊：“你看你，瘦得跟麻秆似的，这样不讨女孩子喜欢。看我。”他向我展示肱二头肌。
　　十来岁的男生能有什么肌肉……苏暻顶多看着更健壮一些。

　　“不讨就不讨吧。”我拿书往脸上一盖。
　　苏暻把书拿开，怼着我的脸：“你实话告诉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鼻尖几乎碰上，我呼吸一窒，意识到距离太近，脖子往后仰：“没有！”

　　苏暻满意离开：“要是有了，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把关，知道吗？”
　　我深呼吸：“知道了。”

　　他走后，我望着文字发呆，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鄢城，回忆起那段只有我、苏暻和妈妈的时光。

　　克里斯也是个好人，这个好指的是好相处，毕竟他不经常出现，但每每来到庄园，他也扮演着一个体贴的父亲角色。

　　柏林的晴天也透着阴冷，水域密集，粼粼波光就像满天繁星，两岸的树林摇摆着，被吹出风的方向，哈弗尔河流淌着，滋养这座城市。
　　克里斯的车停在庄园门口，他穿着军大衣，裤腿被收进长及膝的黑皮靴，肩膀上别着徽章，一进门就摘下帽子。

　　克里斯看见我，顿了顿，说：“你好像长高了。”
　　我点点头：“长了几公分。”
　　克里斯笑道：“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进了军队。”

　　他也在沙发坐下，我往旁边挪，看见他腰间鼓鼓囊囊的。

　　“在新学校怎么样？我听说你哥哥很受欢迎。”
　　“喜欢他的女生多的不得了。”

　　他笑：“哦？那你呢，你们长得一样，喜欢你的女生应该也不少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垂头，说：“我才没心思谈恋爱。”

　　“不喜欢女生，那你喜欢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喜欢看小说。”
　　“什么小说？”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克里斯提起兴趣：“它讲的是战争和革命，你已经能看懂？”
　　我说：“我正在看——要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我学着男主角保罗的语气说。

　　克里斯饶有兴致地看我，拍了拍我的肩，问：“想做个战士吗？”
　　“想啊，但恐怕不行，我怕累。”我如实说。

　　克里斯哈哈笑了两声，起身说：“来，我教你怎么用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