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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庄园 ...

  •   走出机场时,天色将明。在多数人眼中,黎明代表新生。
      破晓的亮光唤醒沉睡的土地,霍恩措伦王宫的尖顶直指天空,古堡穹顶被染成童话般的青蓝色,无数精心描绘的线条与立柱堆叠着,一眼惊艳的浮华。柏林大教堂就伫立在两条马路中间,接受每一个新福音教会教徒的礼拜。

      穿过布兰登堡门,沿着约克大街一路往前,途径热闹的市区,轿车开往的方向人烟逐渐稀少。
      远远看见一大片湖泊与湿地,玫瑰大片大片盛开,渐远渐隐,至烟波浩渺中消失不见了。

      车辆在一座庄园前停下,苏伶带我们下车,司机拎着行李箱跟在后方。
      整座庄园呈米白色,墙上刻满繁复的雕花,门前四根立柱撑起一片空间,落地的拱形窗户,窗檐被漆成深绿色。庄园后是郁郁葱葱的山林。

      佣人打开大门,客厅明亮而宽敞,墙上挂着巨大油画,画中是罗马神话中的某位仙女沉睡于莲花池畔,纱裙迤逦于水中。雪白瓷器被擦拭地锃亮,柜子上放着石木刻件。

      司机把行李放到房间,对苏伶说:“约德尔先生安排我为您工作,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叫我。”
      苏伶问:“他在哪?”
      “抱歉,关于约德尔先生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苏暻问:“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妈妈?”
      苏伶点头,苏暻仍不放心:“这一整座房子都是我们的吗?”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苏暻兴奋地跳到真皮沙发上,蕾丝纱帘随着窗口吹进的风飘动,苏伶放了一张唱片,蓝色多瑙河圆舞曲的旋律轻跃跳转,一个个音符如同水上的精灵。

      佣人把我们带上二楼,推开房门,房间几乎是之前的两倍大,窗外一片翠绿。
      我和苏暻同时走进去,这时佣人说:“另一个房间在隔壁。”

      “我们不住一起?”我和苏暻的声音同时响起。
      佣人说:“这里有足够的房间。”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苏暻,结巴道:“可是…可是我们一直都住一个房间。”

      佣人微笑道:“如果你们想住在一起,也可以。不过,你们很快会长大,会需要自己的空间和隐私。总之,房间随时可以使用。”

      苏暻搂住我的肩膀,昂首挺胸地说:“我和小影从出生前就在一个肚子里住着,以后也不会分开。是吧,小影。”
      我重重点头。

      晚上,用完点心,我和苏暻躺在柔软富有弹性的床垫上,不舍得睡觉,生怕一醒来发现一切只是幻梦一场。直到挨不住困意,倒在被褥中。

      第二天早上,我被大力摇醒,苏暻的脸出现在正上方,兴奋地说:“走,我们下去玩。”

      佣人在更换餐桌上的鲜花,我们打了招呼就冲出门,在空旷的草地上玩球。
      苏暻的运动细胞显然比我发达,他像个天生的战士,不仅胜负欲惊人,力量也和我拉开差距。我想再过几年,我俩的身材大概就会走向两个极端。到那时,我们的共同点就只剩一张脸蛋。

      我接住苏暻扔来的球,正要扔回去时,汽车的轰鸣声从身后响起,我回头去看,苏暻着急道:“快扔呀。”
      我边仍边说:“有人来了。”
      苏暻浑不在意:“是昨天那辆车,那个接我们的司机。不用管他。”

      等车停下,男人远远停在我们身后,许久,他忽然接住苏暻扔来的球。我抬头望向他,有点脸盲。
      他用不甚流畅的中文问:“你是谁?”

      我愣愣地看着他,苏暻跑过来,道:“把球还给我。”
      男人微微一笑道:“可以,先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苏暻道:“干嘛,你要去告状吗?”
      “我保证不告状。”他说。

      我心里有种奇妙的预感,回答道:“我叫苏影,他是我哥哥苏暻。”
      苏暻扯了扯我的袖子,说:“干嘛告诉他呀。”
      男人把球递了过来,说:“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苏暻道:“我怎么会知道?”

      男人蹲下身,阳光下,他的发丝像是镀了一层金光,额头和眼角皱纹表明他已不再年轻,一双眼睛如池水一般碧蓝。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暻,一本正经地说:“我叫克里斯蒂安·约德尔。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苏暻手中的球咕噜噜滚落在草地上,他几乎合不住下巴,嘴唇嗫嚅了几次,都没能说出那个称呼。

      一般碰到无法面对的情况时,我就会躲在苏暻身后,但此刻显然连苏暻也无法招架。那么我的选择就只剩下——装小孩。
      在面对大人时,这是一个无往不利的方法。

      明明是血缘关系中最亲近的亲人,此刻见面,却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我们跟在他身后走进庄园,苏伶还没醒,于是我们坐在客厅,佣人端上早餐和牛奶,给他泡了杯茶,他便坐在沙发上,拿着报纸喝茶。
      我和苏暻沉默地吃早餐,双胞胎的好处就是,此刻即使不说话,我也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想法。

      克里斯看起来是个好人,可他将苏伶抛在中国一去十年,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人在犯错时总会给自己找理由,但伤痕就是伤痕,已经产生的伤痕是没有办法被抹平的。

      很快,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苏伶穿着一身丝绸长裙,清瘦窈窕,黑发柔顺散在胸前,看得出来经过精心打理。我们同时喊道:“妈妈。”

      我跑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腰。苏伶顿住,低下头,问:“怎么了?”
      我轻声说:“我们碰到他了。”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她愣了愣:“谁?”

      身后传来声音:“我。”

      克里斯站在客厅门口,钟摆边上,倾身而立。
      白衬衫、黑领带、长皮靴,银色的怀表链垂在胸前,纽扣一丝不苟地扣至领口,腰线收紧,显得双腿极长。
      他嘴角挂着微笑。

      “是我,安妮。好久不见……你没怎么变。”

      熟稔地好似不是分开了十年,而只是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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