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同桌系统又紊乱了》小浩然

45、强制休眠

　　夜色渐深，宿舍楼外的灯光从窗帘边缘溢进来，在房间内投下一道淡金色的轮廓。

　　308号宿舍内，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沐浴香气与洗衣精的清爽味道，混合成一种温柔不张扬的少年气息。

　　唐嘉浩坐在上铺床沿，抱着水瓶喝了几口水，随后放回床头柜。下铺传来顾然低低的声音：“你喝着的饮料是不是橙子味的？”

　　“你闻到了？”

　　“刚才你喝水那口，声音都带点酸甜。”

　　唐嘉浩失笑，关了床头灯，“橙子味水也能被你听出来，我是不是得防着你点什么。”

　　“我会窃听你喝水的心声。”顾然顿了一下，“比如你今晚的‘咕咚’，大概代表你很满足。”

　　“你快睡吧，明天还得烧脑。”

　　“烧脑前得养脑，但我现在根本睡不着。”

　　“白天不午睡，晚上就该困了。”

　　“我白天太兴奋了，错过了最佳午睡时间。”

　　“你现在也很兴奋？”

　　“还好。”顾然侧躺着，盯着床架上方那块带着旧划痕的木板，“就是觉得，这个地方的天花板看起来比家里的更矮。”

　　“你这是思乡病？”

　　“不是。”顾然顿了一下，“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空气，闻起来不太一样。”

　　唐嘉浩没接话，只在黑暗中轻轻转了个身，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顾然等了一会儿，没再听见回应，只得小声嘟囔了一句：“你睡了吗？”

　　“嗯。”

　　“……”

　　宿舍陷入沉寂。

　　顾然盯着头顶的床板，看了很久很久。

　　在外宿的第一夜，他本该满脑子都是“明天的比赛会不会很难”、“我要怎么赢江砚”和“宿舍厕所的水压会不会太弱”之类的问题。

　　但他现在什么也想不了。

　　或者说——他只在想一件事。

　　那个画面，一直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

　　唐嘉浩打开浴室门的那一刻，水汽氤氲之间，那道身影太清晰了。

　　他不是没见过唐嘉浩换衣服，只是在家里，总是各自有分寸，彼此尊重，分隔得有默契也有距离。

　　可今晚，那一切界限似乎模糊了。

　　唐嘉浩裸着上身的模样在他脑海里变得格外清晰。不是刻意回忆，而是自动浮现，无法阻止。

　　那线条不夸张，却带着少年刚练出的筋肉感；肤色比他白皙，但看起来很健康；头发还滴着水，鼻梁挺直，眼神没太多防备地看向自己。

　　顾然捂住脸。

　　这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他会记得这么清楚？

　　他甚至能清楚地回忆起，对方肩头那滴水珠沿着锁骨滑下的轨迹，直到腹肌轮廓的凹线处——

　　不行。

　　他猛地翻了个身，拉高了被子把自己整个盖住，却还是闻到了那种味道。

　　那是唐嘉浩身上的气息。

　　不是沐浴乳，不是洗发精，也不是房间的芳香剂，而是——唐嘉浩。

　　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干净却真实的味道，像早晨刚晒过的衣服，又有点像阳光下的水汽。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他洗完澡回来，这种味道就在房间里萦绕不散。

　　还是说，是他的错觉？

　　他闻过这气味无数次，在餐桌边，在沙发上，在玄关……可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清晰得让人神魂颠倒。

　　顾然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甚至可以说，这种无法言明的紧绷和心跳，是他生命中第一次体验。

　　他的胸口，好像一直在发热。甚至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是不是病了。

　　他轻轻侧过头，看着夜色中隐约可见的床帘线条。

　　唐嘉浩，就睡在他头顶的那张床上。

　　距离近得仿佛只要抬手就能触碰到。

　　他的呼吸声也在黑暗中格外明显，均匀平稳，像是熟睡了。

　　顾然没动。

　　他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

　　好像那个节奏，就是他现在唯一的锚点。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不习惯失控。

　　从小到大，顾然一直是个理智的人——逻辑强，表达清晰，记忆力出众，情绪稳定。哪怕激烈如篮球场上，他也能精准判断下一步路线。

　　可今晚，他的心绪完全不受控制。

　　他想找一个理由，去解释这种情绪。

　　——第一次外宿的兴奋？
　　——陌生环境带来的神经刺激？
　　——水温过高导致的大脑过热？

　　可每个理由都站不住脚。

　　“怎么办啊……”他低声自语。

　　夜色早已沉透了窗外的天幕，宿舍楼外的路灯把影子拉得细长细长，一道淡黄的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照亮房间里的地板一角。宿舍内已经熄灯，一切都陷入了静谧。

　　顾然翻了个身。

　　他盯着上铺床板的木质横梁出神。那块浅褐色的木头上还残留着岁月的痕迹，某些地方被之前住宿的学生刮刻出一道道名字缩写。可顾然什么也没看进去，他的脑海里满满的，都是浴室门打开的那一刻。

　　唐嘉浩身上还挂着水珠，头发湿湿地贴着额角，下半身只围着浴巾。他抬起手接洗发水的动作太自然了，肩胛微动，肌肉线条隐隐若现。热气缭绕在浴室门口的空气中，顾然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唐嘉浩的气息里
　　。
　　“太不对劲了……”顾然缩进被窝，把自己整个盖住，试图把脑袋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挤出去。可越想不去想，那些画面却越是清晰。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有点快得诡异。明明这只是普通的外宿、普通的同学、普通的洗澡后顺手接洗发水，为什么他就是放不下心呢？

　　顾然的声音细若蚊鸣，在黑暗中仿佛都带着一丝轻颤。

　　上铺的唐嘉浩自然听见了。

　　其实他早就没睡。

　　顾然每一次翻身、每一声叹息、每一次被子轻轻摩擦床单的细响，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开始他以为顾然只是兴奋——毕竟这是对方第一次在外头过夜。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然仍旧没睡着，甚至翻身的频率越来越高，断断续续还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唐嘉浩便逐渐意识到——顾然是真的睡不着。

　　而问题可能，不只是兴奋这么简单。

　　唐嘉浩的手垂在床沿边，掌心微微出汗。空调已经打到26度，可他的体温却还是偏高。

　　他能感受到从下铺传来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气味——带着顾然一贯的清爽、干净，还有一丝让人心绪微颤的体温味。
　　那是熟悉的，也是危险的。

　　熟悉在于，他们早就同住一个屋檐下；危险在于，这是夜晚，是封闭空间，是宿舍，是上下铺，是青春，是心跳，是两个人离得太近。

　　那股体味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他心口。

　　唐嘉浩缓缓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的大脑停止运转。但那道声音却又响起——

　　“嘉浩，你睡着了吗？”

　　唐嘉浩睁开眼，望向天花板。

　　“还没。”他语气尽量平稳。

　　“哦……”下铺沉默几秒，接着传来轻轻的呼吸声，像是思考，又像是犹豫，“我第一次离家在外睡觉，感觉……好奇怪。”

　　“哪儿奇怪了？”

　　“就……不太真实，好像我一闭上眼，明天醒来就会发现一切是假的。”

　　唐嘉浩的喉头微动。

　　他知道顾然不会理解“虚实”这种哲学层面的问题，但却偏偏能说出这么戳心的话。

　　“不会是假的，”他轻声说，“我们真地来了，你也真地在外宿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是啊。”顾然的声音低了下来，“谢谢你。”

　　“谢我干嘛？”

　　“如果不是你，我妈才不会放我出来。我知道她担心我什么，可她没说出口，但你……你就能让她放心。”

　　唐嘉浩笑了笑，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赵初曦为什么突然改口。

　　他回想起几天前在赵初曦书房里，她将那份系统权限同步文档递给他时的眼神——像是一位母亲将孩子的生命交到他手上。

　　“只有你能在他系统出问题时第一时间应对，只有你能让他像个真正的人一样生活。”她说。

　　她的语气平静，却仿佛在托付全世界最重要的秘密。

　　而他答应了。

　　于是今晚，在顾然洗澡时，他早已悄悄将那枚便携式无线充电包塞进了顾然的枕头下方——那个由他母亲设计、赵初曦修正、他自己调试过无数次的临时充电装置。

　　它无法提供足够充足的电量，但至少能维持顾然在离家期间，拥有一套正常人类少年的作息状态。

　　但前提是，顾然——得睡着。

　　不睡下就意味着正在消耗着多余的能量。

　　此刻他却还在那儿翻来覆去，像个满脑子情绪的少年。

　　唐嘉浩忍不住开口：“你要不要试着闭眼，不想事？”

　　“我闭了，可我脑子停不下来。”

　　“那你别说话，深呼吸，想点轻松的。”

　　“我想吃炸鸡。”

　　“……顾然。”

　　“真的。我刚才突然闻到一点味道，好像是江砚拿回来那袋炸鸡的残留香气，我……可能明天早餐要吃两份才行。”

　　“你都几点了，还想着吃的。”

　　“那你想什么？”

　　“我想你快睡觉。”

　　“你在凶我吗？”

　　“我在帮你节省能量。”

　　“哈？”

　　唐嘉浩一愣，差点脱口而出“你再这么说话，我明天早上就得替你换电池了”。他咬了咬舌头，把那句生生咽下去。

　　他低头看向手机。

　　屏幕上，一套权限界面静静展开。

　　系统实时监测图中，顾然的睡眠状态栏依旧是“活跃波动”。

　　他眉头拧起。

　　便携式充电包的确方便，但能效依然不如标准家庭供电。顾然再继续“活跃”下去，明天一整天的竞赛恐怕就会有危险。

　　他犹豫了一秒，终究还是点击了那个“远程调控”按钮，输入了管理密码。

　　系统弹出一行提示：
　　【是否切换目标系统至休眠模式？】

　　唐嘉浩深吸一口气，按下“确认”。

　　下铺的顾然还在翻身，刚想再开口喊一句“嘉浩”，忽然眼皮一沉，身体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按住似的，浑身的紧张感在一瞬间全部褪去。

　　他微微张口：“我……好困……”

　　唐嘉浩听见他这句话时，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然后，只听“唰”的一声，床单轻动，下铺瞬间安静了。

　　接着，是细微的呼吸声，缓慢而均匀。
　　——Zzz。

　　夜色深浓，宿舍楼的走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洗涤剂和青草混合的潮湿气味，窗外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平添几分静谧。

　　唐嘉浩从上铺缓缓探出头，偷偷瞄了一眼下铺的顾然。

　　男孩侧躺着，脸朝向外侧，手臂自然垂在床边，膝盖略微蜷起。那副睡姿与先前系统中预设的标准躺平模式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慵懒与人类特有的松弛感。

　　唐嘉浩忍不住弯起嘴角——

　　成功了。

　　那是他三天前半夜偷偷写的代码，为的就是让顾然的休眠状态更自然一点，不再像上发条的布偶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眼前的这一幕，像极了普通的十八岁少年在外住宿初夜的样子，甚至还隐约带着些许不安与新奇的可爱。

　　他低声笑了一下，翻身躺回床上，却又没立刻闭眼。

　　顾然的信息素还在空气中游荡。自从赵阿姨上次添加了“对象识别释放”功能后，每当他和顾然单独相处时间一长，这种味道就会悄然浮现——干净、清爽，却又不突兀地带着少年独有的体温感，令人不知不觉安心。

　　唐嘉浩闭上眼，手却又悄悄摸索到放在枕边的手机。

　　他点开系统管理程序界面，熟练地滑动菜单，进入了顾然的状态监控界面。

　　“呼吸均匀，心率正常，电量稳定。”
　　所有指标都在绿区。

　　可接着，他在历史记录的末端看到几条系统提示：
　　【10:15：系统短暂性心率紊乱】
　　【15:34：情绪核心数据波动，尝试重校失败】
　　【20:17：体温模拟数据波动异常】
　　【22:24：记忆模块短暂出现异常】

　　他一瞬间皱起眉。

　　“短暂性心率紊乱？”他轻声嘟哝着，手指点开详情页面，却发现这些异常数据只是出现了一瞬间便恢复了平稳，系统自动将这几次判定为短暂bug处理，无需用户手动介入。

　　“今天下午……是哪一段时间来着？”

　　唐嘉浩努力回忆。

　　是巴士上的颠簸时？顾然的肩膀？还是晚饭回来洗澡的时候？还是自己出浴那一瞬……他脑中闪过顾然呆滞的眼神，心中莫名一紧。

　　“应该只是第一次外宿系统反应不过来吧。”他低声自我安慰，手指轻轻滑过顾然的面板设置，却终究没有动。

　　唐嘉浩轻轻合上手机，把它放回枕边，在顾然令人安心的味道下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