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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未被预设的情绪变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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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浩！快点啦！别再磨蹭了！”
顾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阳光味，在夏天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有穿透力。唐嘉浩拖着行李箱，一路走来，头顶烈日灼烤，白T黑裤被汗水黏住了些，脸上却没有多少不耐。
站在校门口的顾然穿着一身简约的卡其色短袖，牛仔五分裤，头发还保持着刚洗过的蓬松，嘴角也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你是来旅游的，还是比赛的？”唐嘉浩走过去，把行李箱停在他身旁。
顾然一本正经地说：“比赛是附赠的，旅游是主业。”
“赵阿姨知道你这么想吗？”
“她要是知道，估计就把我打包回家了。”
唐嘉浩低笑了一声。
校门口已经聚了好些人。江砚也到了，正垮着肩膀靠在行李箱上打哈欠，一见顾然就嘟囔：“困死我了……你精神怎么这么好？”
顾然顺手揉乱他头发：“出来玩当然兴奋啊！”
“玩什么玩，我们是来比赛的……”江砚躲开他的手，又看了眼唐嘉浩，“你俩可别又凑一块儿讨论题目，我受不了。”
姚老师拿着名单走过来，简单清点了人数：“车到了，大家把行李放好，按顺序上车。”
车内空调适中，座椅布料柔软，还有可调节靠背，一上车便让人觉得惬意。
“我们坐这儿。”顾然拉着唐嘉浩坐到靠窗的双人座。
“哎等等！”江砚提着包冲过来，“顾然你不跟我坐？”
顾然一愣，“啊？我都坐下了。”
“重色轻友啊你，”江砚撇嘴，“以前不都跟我坐的吗？”
“谁说的，”顾然笑骂，“上次去科技馆你就一路睡觉，我没意思死了。”
“这次我不睡，我保证！”
“得了吧，你上次也这么说。”
唐嘉浩没说话，把背包塞进前方置物袋，淡淡瞥了江砚一眼。
江砚被看得后背一凉，嘟囔：“行行行，不打扰你们。”悻悻地往后排走去。
车子缓缓启动，顾然按下车窗遮阳板，把外面刺眼的阳光挡住，转头对唐嘉浩咧嘴一笑：“我从小到大没有外宿过。这是我人生第一次。”
“顾少爷，你重复说了很多遍了。而且你听上去像晚上会想家哭鼻子的类型。”
“你把我当成小屁孩了吗？”顾然不服。
唐嘉浩被他逗笑，余光瞥见顾然眼里的兴奋。
“说起来，你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坐巴士去郊游，是和班上同学一起去登山吗？”唐嘉浩忽然道。
“当然记得。”顾然一下来了劲，“那次你不是脚崴了嘛，还是我背你下山的。你超重的，我差点断气。”
“我那么瘦你也嫌重，那证明你练得也不咋滴嘛。”
“胡说！大哥，你以为背着一个人下山很容易吗？稍微不注意一个重心不稳就只能天堂相见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愿意背？”
“谁让我心善啊。”顾然说着笑了起来，“而且你那时候脸色白得吓人，我以为你要晕过去，吓得我一路狂奔。”
唐嘉浩低笑了一声：“那你还真是我的白马王子。”
“啥？”
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脱口而出，唐嘉浩收敛笑意，低声说：“我困了，想睡会儿。”
“啊？才刚出发你就睡？”
“昨晚敲代码睡太晚。”
“切。”顾然撇撇嘴，却还是乖乖地从椅背上坐正，“好吧好吧，那我闭嘴。”
唐嘉浩闭上眼，把头靠向椅背。身旁的顾然却仍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窗外，那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几乎快从嘴角漏出来。
五分钟后，他悄悄看向身边。唐嘉浩睡得很熟，眉眼柔和，褪去了平日的疏离，显得格外安静。
“这么快就睡了？”他嘟囔着，“太没情调了吧。”
唐嘉浩睡得很安静，睫毛低垂，唇角微微往下，看起来比平时更温柔。巴士偶尔的颠簸让他的头一晃一晃，像个没支稳的猫头鹰。
顾然忽然觉得……有点可爱。
不是那种小孩子的可爱，而是一种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触碰，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大脑好像轻微放空了几秒。
再下一秒，巴士一个突兀的颠簸。
唐嘉浩的头，顺势歪向一旁，轻轻落在了顾然的肩膀上。
顾然整个人僵住了。
空气仿佛被摁了暂停键。
他的肩膀一点点被压实，那份触感真实而滚烫，唐嘉浩的发丝贴在他脖子边，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颈侧。
顾然的眼神缓缓移动，看向他侧脸，那张安静下来的脸，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
而他的心跳，却像是忽然不受控地加速了。
咚，咚咚。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一声一声，撞进他莫名其妙紊乱的大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
他眨了眨眼，嘴唇轻轻抿住，没敢乱动。他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线路突然短路，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肩膀那一点点温度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也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悸动，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本能地坐直、屏气，生怕惊扰了这个靠着自己熟睡的人。
那一刻，顾然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存在感，可以如此清晰。
顾然缓缓低头，看着那张贴在他肩头安然熟睡的脸，突然笑了。
很轻，很轻的一声笑，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笑。
——
经过五小时的车程，巴士终于驶入了U市。
司机将车稳稳停在校门外时，窗外的城市街景正好从明艳的阳光里褪去，换上了柔和的金色光晕。
唐嘉浩睁开眼的时候，脑袋还搭在顾然肩上。
“醒啦？”顾然声音轻快，却隐隐带着些不自然的拘谨。他僵着肩膀，像一尊等候已久的雕像，“你睡得挺沉的，巴士都刹了几次你都没反应。”
唐嘉浩下意识揉了揉眼角，语气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你肩膀靠起来挺舒服的。”
顾然愣了一下，耳尖瞬间泛起微红。
“……是、是吗？那可能是我练出来的肌肉。”他开始胡扯。
唐嘉浩轻笑一声，没再多说，弯身从座位下取出背包。
窗外的U市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小城市，街道宽阔整洁，建筑虽不高，却排列得井然有序。
“枫林高中到了。”姚老师从前排起身喊道，“行李大家别落下，等会去教务处报道后就能去宿舍了。”
众人哗啦一下站起来，热热闹闹地下车，拿行李，拎水壶，有些人还在抱怨屁股坐麻了。
枫林高中整体为砖红色外墙，主楼前是一个方正的广场，两边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枫树，此刻正值夏季，枫叶未红，却已繁盛成荫。
“哇，这学校好有电影感。”顾然吸了一口气，“像老港片里会出现的那种男主角转学第一天会被女主泼牛奶的场景。”
唐嘉浩翻了个白眼，“那你希望你是男主还是女主？”
“我希望我是牛奶。”
“……你脑回路真的是烧坏了。”
正胡扯着，迎面走来一位穿着浅蓝衬衫的年轻老师，笑容温和，气质儒雅。
“你们好，我是枫林高中的季老师，负责接待这次研习营与竞赛的外校学生。”他说话的语气非常平和，“今天你们路途辛苦，正式课程明天才开始。今晚请大家好好休息，可以自由在校园里走动熟悉环境，但不要出校门哦。”
大家一片“好”“明白”“谢谢老师”的回应。
“现在我来分发宿舍钥匙。”季老师从文件袋里拿出几串钥匙，“你们这边是男女分宿，都是双人间：顾然和唐嘉浩一间，江砚同学……”
“我呢？”江砚凑上前。
“你分到312，是单间。”
江砚顿时哀嚎：“为什么就我落单？老师我要申请换房间！我可以和他们挤一挤。”他指指顾然和唐嘉浩。
顾然立刻摇头：“不要，你打呼。”
唐嘉浩淡淡补刀：“而且还磨牙。”
“我哪有！谁说的？！”江砚哀嚎一声，看向顾然：“你们忍心抛弃我吗？”
顾然乐了：“忍心啊。”
唐嘉浩继续补刀：“特别忍心。”
“没良心！”江砚愤愤，“晚上别来找我打游戏！”
“谁找你，”顾然拎起行李，“我们有正事要做好吗。而且你单独一间多爽，随便你滚来滚去。”
“就是，”唐嘉浩已经拿好钥匙，“别耽误时间。”
江轩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拖着行李就走，只能在原地哀叹：“有了新欢就忘记旧爱，没人性的家伙……”
两人笑闹着刚准备往宿舍楼走去，唐嘉浩突然听见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
“嘉浩？”
唐嘉浩脚步微顿，循声望去。阳光洒在操场边缘，一个修长身影逆光而立。
那人一身浅灰T恤，随意地搭着一只手在肩膀上拎着背包，另一只手抬起，朝这边挥了挥。微风吹动他额前微卷的黑发，五官俊朗温和，鼻梁挺直，唇线清晰，气质干净。
“临风？”唐嘉浩眼里蓦地亮了。
那一瞬间，他竟有点恍惚，好像一脚踏回了C市的老巷子，午后的阳光斜洒在围墙边，少年气的裴临风站在巷口，对他说：“你又迟到，罚你做我一整天的小跟班。”
“哇塞，这么巧！”唐嘉浩快步上前，两人自然地碰了下肩。
“你真在这儿啊。”裴临风笑着开口，声音低而清澈，“听说你转来云岚，没想到能在这比赛碰到你。”
“你怎么也来了？”唐嘉浩眼底全是惊喜。
“明德这次也派代表队参加，我是其中之一。”裴临风笑，“我们现在是对手咯。”
“啧，还没比就输一半了。”唐嘉浩故作叹息，“你这怪物，参加这种比赛简直是欺负人。”
“那你怎么办？”裴临风侧过脸看他，语气带着调侃，“打算认输吗？”
“谁认输谁是小狗。”
顾然站在两米外，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交谈，肩膀自然贴近，甚至时不时笑着用手拍对方肩膀。他嘴角维持着礼貌的弧度，但心跳却忽然紊乱了一下。
好奇怪。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舒服。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好像心口突然压了一小团棉花，软软的，却透不过气。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转学。”裴临风说，“还以为能和你做一辈子的同桌。”
唐嘉浩耸耸肩，“家里出了点事情，我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C市。”
“所以你现在过得好吧？”
“挺好。”唐嘉浩点点头，“意外地挺适应。”
“有朋友照顾你？”
“嗯。”他抬起手指了指顾然那边，“这家伙，我现任同桌，室友，偶尔还当我私人助理。”
听到“现任”二字，顾然两眼一黑，心里莫名觉得不爽。
但出于礼貌，顾然还是迈步走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顾然。”
“你好。”裴临风转向他，伸出手，语气温和。
“裴临风。”唐嘉浩补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当了同桌好多年了。”
“啊……发小啊。”顾然微笑，握了下手。
还是个前任同桌呢。
他的掌心有点凉，动作一如既往地礼貌精准，但唐嘉浩却敏锐地察觉到，顾然的笑容好像没那么真心。
“你们明德这次来几个人？”唐嘉浩问。
“五个吧，大部分都是保送的学生，来混经验的。我是陪练。”
“陪练你个头。”唐嘉浩笑，“你这学霸下凡谁顶得住。”
“那当然，我可是你当年的语文补习老师。”裴临风语气一顿，“那时候你写作文都写我。”
“靠，你闭嘴！”唐嘉浩窘迫地去掐他胳膊，“你能不能别提黑历史？”
“哎，你小时候写作文是这样写的。”裴临风笑而不语，换成一本正经的语气，“‘我最佩服的人是我的哥哥裴临风，他温文尔雅，学习优异，是我人生的灯塔和坐标。’”
“闭嘴。”唐嘉浩笑得想翻白眼。
顾然站在一旁，静静听着。他没有插话，甚至也没觉得自己该插话。
但他心里却莫名浮出一种念头。
他们真的……很亲。
不光是言语间的熟络，还有那种只有共度过很长时间才能拥有的默契。
他们是属于同一个城市、同一段记忆的人。
而自己，只是后来者。
“你们明晚有安排吗？”裴临风忽然问。
“目前没有，明天白天是研习课，晚上自由。”
“那出来聚聚？我们好久没坐下来好好聊了。”裴临风的眼神认真又自然，“我带你去我在U市找到的一家甜品店，那里的栗子奶油蛋糕你肯定喜欢。”
“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当然记得。”裴临风轻声一笑，“你不喜欢奶油太甜，喜欢栗子味偏浓的，最好加点橙皮丝。”
唐嘉浩一愣，笑容里带着一丝感慨，“你记性真好。”
“那明晚？”
“好啊。”唐嘉浩点头。
“我到时候来你宿舍楼下接你。”
“可以。”
顾然站在原地，没有插嘴。
阳光从枫林高中大门外照进来，正好斜斜地落在他肩上。
他却没觉得暖，甚至连一贯灵敏的思维都像是卡了一下，整个人微妙地发着冷。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他的心跳在那一瞬之间莫名加速，背部微微出汗，像是体内某个地方被轻轻干扰了一下。
不是故障，却像是某种从未被预设的情绪变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