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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灰烬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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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物仓库的夜风带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程窒发动汽车,余光扫过副驾上闭目养神的祝源。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眉心微蹙,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疲惫。刚才封印那邪门鼎的消耗,显然比祝源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灰烬……”程窒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你的人?”
祝源眼皮都没抬,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却依旧裹着冰碴子:“曾经是。一个自以为能掌控‘混沌碎片’力量的蠢货。他以为偷走那东西,就能摆脱‘规则’束缚,甚至……取代某些存在。”他嗤笑一声,带着极度的轻蔑,“结果,把自己玩成了行走的灾难源。古原餐厅的爆炸,就是他试图强行抽取鼎内碎片力量,导致能量失控的‘杰作’。”
程窒的心沉了下去。一个失控的、拥有非人力量的叛徒,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脏弹潜伏在城市里。“他现在在哪?目的是什么?”
“目的?”祝源终于睁开眼,冰蓝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同寒星,“回收碎片,或者……利用那些被遇难者身上‘信标’吸引来的‘东西’,制造更大的混乱,逼我现身,或者干脆把水搅浑,他好渔翁得利。”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森然,“至于在哪……城市的下水道系统,某些废弃的工厂,或者……警局内部某个阴暗角落?谁知道呢。他像真正的灰烬,风一吹就散,但落在哪里,哪里就可能燃起大火。”
“警局内部?”程窒瞳孔一缩。
“别紧张,程队长。”祝源似乎被他的反应取悦了,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只是打个比方。‘灰烬’最擅长隐匿和伪装,他可以是任何人。不过……”他话锋一转,“他身上有‘混沌碎片’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在我眼里,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只要他敢靠近那个被封印的鼎,或者再次动用碎片的力量……哼。”
车子驶入公寓地下车库。程窒停好车,祝源已经推门下车,动作依旧带着非人的优雅,但脚步似乎比平时沉重了一分。
“跟上,麻烦精。记得锁车。”他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程窒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锁好车快步跟上。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沉默。程窒的目光落在祝源垂在身侧的手上,那只手在灯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节分明。他想起这只手曾轻易地捏碎自己的拳头,也曾带着微不可察的暖流修复他的手腕,此刻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虚弱。
“喂,”电梯门打开时,程窒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生硬,“你……没事吧?”
祝源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他,冰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惯有的刻薄覆盖:“怎么?担心你的‘天价顾问’猝死在你家,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他哼了一声,率先走出电梯,“放心,死不了。只是需要点时间恢复。明天早饭我要吃虾饺,别买速冻的,楼下那家‘陈记’的现做不错。”
程窒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那点刚冒头的关心瞬间被掐灭,没好气地跟上去:“……要求真多!虾饺没有,白粥配咸菜,爱吃不吃!”
钥匙插进锁孔,门打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带着点烟火气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从法医中心、证物仓库带回来的阴冷和血腥味。祝源紧绷的肩线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接下来的日子,程窒的警局生活进入了一种诡异又忙碌的节奏。
表面上,爆炸案的调查在赵大武和陈斌等人的努力下,正沿着“燃气管道老化泄漏、报警器失效”的官方结论稳步推进,各种报告、总结、安抚遇难者家属的工作有条不紊。程窒作为名义上的负责人,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处理这些事务上,颈托成了他“因公负伤”的最佳掩护,也成了赵大武每次见他都要拍着胸脯感慨“程队你可得好好养着”的由头。
“程队,这是燃气公司那边补过来的原始施工验收报告,还有报警器采购和更换电池的记录,”小吴抱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进来,眼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熬夜的血丝,“都核实过了,基本没问题,就是那个报警器供应商……三年前就倒闭了,法人找不着了。”
“嗯,知道了。放这儿吧。”程窒头也不抬,正在一份关于老钱、小李、小孙“英勇牺牲、因公殉职”的抚恤金申请报告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带着沉甸甸的重量。报告里,他们死于“保护群众撤离时遭遇二次爆炸”,一个合情合理、让人心碎却不得不接受的解释。程窒签下名字,心底某个角落却像被冰冷的针反复刺扎。
“程队,”赵大武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他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搪瓷缸子进来,里面是浓得发黑的姜茶,“嫂子熬的,非让我带给你!说你这脖子受寒了可不行!快趁热喝!”他把缸子不由分说地塞进程窒手里,滚烫的温度透过搪瓷传递过来。
程窒看着缸子里深褐色的液体,生姜辛辣的气味直冲鼻腔,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赵大武的关心总是这么直接又笨拙,带着老大哥特有的粗粝温暖。“谢了,赵哥。替我谢谢嫂子。”
“客气啥!”赵大武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压得椅子嘎吱作响,“对了,陈斌那小子,最近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泡在旧档案室,说想找找有没有类似古餐厅管道问题的案例,说是要写个预防性报告……我看他是想憋个大招,在你面前露脸呢!”他嘿嘿笑着,语气里带着对年轻人的包容和期许。
程窒端着姜茶的手微微一顿。旧档案室……陈斌无意中触碰的方向,竟微妙地靠近了林文渊那条线。他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姜茶,辛辣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刺痛和暖意。“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让他注意身体,别熬太晚。”
“知道知道!”赵大武摆摆手,又压低声音,“程队,说真的,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这脖子……真不用多休息几天?队里有我和陈斌顶着呢!”
“不用,躺不住。”程窒放下姜茶缸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托边缘冰冷的塑料。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这些报告和会议里。
暗地里,“特别顾问”祝源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程窒的公寓,如同一尊镇宅的冰雕,闭目凝神,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但程窒知道,这家伙的精神触角正如同无形的雷达,以公寓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扫描着整座城市,捕捉着任何一丝与“混沌碎片”或“灰烬”相关的能量波动。偶尔,他会突然开口,报出一个地址或一个模糊的人名特征,程窒便需要立刻调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不动声色地去调查、核实、排除。
有时是在深夜。程窒被颈托硌得辗转难眠,刚有点睡意,就感觉床垫微微一沉。他猛地睁眼,黑暗中,祝源不知何时坐在了他床边,冰蓝的眸子在夜色中幽幽发亮。
“城西,老纺织厂家属区,三栋二单元401,一个独居的老头,姓马。”祝源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明天想办法查查他最近半年的行踪,特别是爆炸前一周,是否接触过异常物品,或者……行为异常。”
程窒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气的:“祝源!你下次进来能不能敲个门?!还有,大半夜的……”
“敲门?”祝源嗤笑一声,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傲慢,“这是我的临时据点,想去哪就去哪。查不查?不查我找别人。”他作势要起身。
“……查!”程窒咬着后槽牙挤出这个字,认命地摸出手机记录信息。黑暗中,他看不清祝源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冰冷的、非人的气息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得意?
更让程窒难以适应的是祝源那“天价顾问”的生活方式和对他的“日常奴役”。
清晨,程窒顶着一头乱发在厨房煎蛋,祝源已经衣着整齐、一丝不苟地坐在餐桌旁,手里捧着一杯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冒着袅袅寒气的“灵茶”,挑剔地评价:“火大了,蛋黄边缘都焦了。蛋白质过度变性,营养流失严重。还有,吐司烤得不够酥脆,下次注意火候和时间。”
程窒握着锅铲的手青筋暴起:“……爱吃不吃!嫌不好你自己做!”他愤愤地把煎得“不合格”的蛋铲进盘子,用力摔在祝源面前。
祝源优雅地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开蛋白,露出金黄的溏心,挑剔的目光扫过程窒颈托下凌乱的衣领:“领子没翻好。作为一个执法人员,仪容仪表代表……”
“代表你个头!”程窒忍无可忍,一把抓过旁边刚烤好的吐司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怒道,“大清早的能不能闭嘴吃饭?!”
祝源冰蓝的眸子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弧度,低头开始享用那份被他批得一无是处的早餐。程窒看着他慢悠悠的动作,再看看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股无名火憋在胸口,却又莫名地觉得这场景该死的熟悉,甚至有点安心?
类似的情景不断上演。祝源会嫌弃程窒买的牛奶牌子不够“纯净”,会抱怨沙发不够符合人体工学影响他“恢复效率”,会在程窒加班晚归时,如同背后灵般突然出现在玄关,用冻死人的语气问“晚饭呢?”,顺便把他手里拎着的、凉透了的盒饭变戏法似的加热到刚好入口的温度。
程窒从最初的暴跳如雷,到后来的麻木认命,再到如今竟然开始习惯这种刻薄中带着点别扭照顾的相处模式。他甚至会在买早餐时,鬼使神差地绕路去“陈记”排队买虾饺,然后在祝源挑剔“皮不够薄,虾不够鲜”时,翻着白眼回一句“爱吃不吃,下次自己排仨小时队去买!”
一种奇异的、带着硝烟味的默契,在日复一日的拌嘴和日常琐碎中悄然滋生。程窒颈托下的伤在缓慢恢复,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也随着祝源的“镇宅”而消散无踪。他偶尔会在深夜醒来,看到祝源独自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城市灯火,月光给他完美的侧影镀上一层银边,那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寂寥而强大。那一刻,程窒心底会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依赖,有好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