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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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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不见了。
司耀甚至不知道林朝什么时候不见的,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了。问护士人在哪里,护士说转院了,问为什么没有通知就擅自转院,护士说请稍等。等来等去等不到答案,但也猜到是谁动了手脚。
打阿煊电话,林朝是不是在你那里。
是啊。
他现在怎样?
一样。
有没有醒?
没有。
我知道了。
司耀挂断电话,木然地开车回家,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想起从前,林朝坐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回头看他。撇除脑海这一印象,进厨房,煲汤煮饭,一人份,端出饭台,机械地咀嚼。
生活好像毫不受影响地继续,收拾餐具,清洗,抹干净厨灶的油烟,将洗洁剂和抹布摆回原位,又回到饭台,摊开电脑,思考下午的会议。
假设林朝不会回来了。不要假设,他要将林朝彻底排除出自己的生活。不要抬头。不要看林朝在对面吃蛋糕——林朝抬起头看他了,但又怕他发现,于是扭头看窗外风景,视线从他身上移到窗外,对着窗子出神。
司耀也扭头看窗外,看到玻璃窗上有他完整的身影,他的家,灯光下的家,完整地映在落地窗上,林朝看到出神的,原来也是他——立刻扑灭推想,但所有的毫不在意突然变得欲盖弥彰,思绪变成流淌的触角,每个尽头都是同一个影。
司耀大踏步过去,哗啦拉上窗帘,力气大到好像要扯落什么,胸口压抑的闷,但仍然拒不承认有什么存在过。他计划搬离,将这里的一切都舍弃,气味,眼泪,血液,他又看见林朝在他面前了。
胸膛咤地裂开一条纹,好像惊雷劈开山石,这条痕没办法再补上,痛觉也似裂痕剧烈。搬走吧,快些搬走吧,这样即使对方想寻回,也只能无望地敲着一扇空门——跌入陷阱,为什么又在想他。
打开租房的网页,求救般地浏览,一页又一页,心急如焚地点击点击,到最后又心不在焉,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好像误入颜色网页,满屏跳动的身体,于是林朝又在眼前跳动。
司耀和台对面的林朝对峙,林朝突然大笑着站起来,在他面前一件一件脱,然后攀到他身上,可不可将一切推诿欲想,他们之间不存在爱,如果不存在,就不需要纠结,因为随时可找到替代。
合上电脑,到淋浴间,热水淋下来的时候,又见到林朝站在面前。根本不需要去医院,林朝的冤魂已经在这里,司耀放弃抵抗,林朝拉他到房间,到他躲藏的衣柜,司耀看着眼前赤脚小跑的林朝,也许医院才是错觉。
被拉到柜子前,这个柜子为林朝改造过,柜子里的隔板全部拆除,柜壁有个锁扣。这个柜子和这把锁都是林朝要求的,他对自己严苛到这地步,但司耀标记他后就没再用过。空间宽敞,足够林朝盘蜷,但对司耀而言就狭窄了,坐在林朝以前的位置,关柜门。
黑暗落下,好像连声音都隔绝,外面的林朝没有跟进来,里面也没有林朝,司耀沉没在黑暗之中,像一艘不断下沉的船。耳边是一片寂静,渐渐听到杂音,开始耳鸣,金属声尖锐地轰鸣,但心却很静,静到什么都不再思考。
有淡淡的蜂蜜香,这味道让人怀念,林朝的甜味很纯粹,闻到会让人觉得心安,好像一切坏事都会变好。不想再思考了,他没办法再整理出头绪。整个人滑下来,蜷在柜子里,脚试探着柜子边缘,心想原来林朝这样小,明明抱过千次百次,却仍要一次次确认,好像并不相信自己。
脚踢到什么,沙沙声,以为是错觉,又伸手探了探,摸到扎扎的固体。这空间本应是空的,司耀去开灯——他看到一个模型,呆住——
他抱过模型,那里有花,蓝色的干枯的花,还有书里撕下的纸,上面有用力的字迹,给司耀。
终于被压抑的一切情绪涌上来——林朝,林朝,抱着模型喊林朝名字。
但林朝已经听不到了,他躺在病床,恢复异常缓慢。转院时,阿煊一个在他身边,见他唯一一次睁开眼,半睁着,眼神没办法聚焦,但他尽力望向阿煊的方向,开口,氧气罩蒙了一层白雾,迅速冷却,接着又一层。
好几秒,林朝疲倦地闭上眼,只说了一两个字,但阿煊一个也没听清。林朝坠入了沉沉的梦里,他在房间写作业,身后是青菜下锅的唰啦声,林夕在做晚饭。林朝拧开台灯,窗外是逐渐变暗的夕阳,不锈钢防盗网染上一层变幻的晚霞。
林朝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的窗子,又继续低头写作业。
林夕叫吃饭了,林朝应了一声嗯,林夕没听见,又喊朝朝吃饭了,林朝大声应了一句知道了,关台灯,到厨房端饭菜出来,这时有人在大门叫了一声林朝,是男人。林朝走过去,男人又问,不能让爸爸进去和你们一起吃饭吗。
林朝说,你不是我爸爸,我去问林夕开不开门。
林朝的爸爸在林夕怀孕时出车祸,男人是林夕后来的男友,林夕教林朝叫他叔叔,他却要林朝叫他爸爸。
林夕比林朝心软,男人求情,阿夕,我找你找了很久,就让我进去陪你们吃个饭,吃完我马上走,好不好。林夕说,就这一次,以后不要再来。
林夕又到厨房多做几个菜,男人跟到厨房,林朝回房间写作业。随后林朝听到厨房门锁上,林朝往厨房看了一眼,也起身关上房门。大人的事情林朝不懂,问林夕,林夕有很认真解释过,爱,会自然发生,就像你想呵护一枚种子,或中意暖暖的太阳。
晒太阳很舒服。林朝说。
是啊很舒服,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感觉就像晒太阳。林夕说。
所以为什么,爱会让人倒在血泊里。因为血也是暖的吗。
厨房响起争吵声,林朝过去拍厨房门,男人说,没事,林夕只是不小心割到自己。怎么会没事。林夕怎么会割到自己喉咙。林朝看到林夕捂着喉咙躺在地板。
林朝想到过年割断脖子的鸡。林夕你说什么。林夕你在说什么。
林朝变成木头,动不了,男人走过来,林夕你看你躲了这么久,我还是碰到你儿子了。
林朝不会动了,他看着林夕,林夕看着他,血铺满整片地板。
……
今天的作业很多,林朝写字很用力,写到手指有点痛,笔又断水,甩几下,在草稿纸划几笔,还是断水,要跟林夕说买笔芯了。
朝朝吃饭了。背后林夕在喊。
林朝应了一句知道了,关上台灯。
对面的窗子,是厨房的窗子,一个男人撕开一个孩子,地板上躺着一个人和一滩血。
林朝视若无睹,走出房间,到厨房端饭菜出来。
这时有人在大门外叫了一声林朝,是男人。
……
太阳永不西沉,这是个无尽循环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