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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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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林朝睡着,安安到楼下买药,顺便买了皮蛋瘦肉粥和枸杞汤,回到的时候,林朝已经换好睡衣坐在沙发上等。
醒了?
嗯。老师一走我就醒了。
安安听明白句子里的不安,他放下药和食物,拎出支体温针递给林朝。夹进腋下的时候林朝被针头冰到,缩了一下,量出来接近三十九度。看来要吃药了,安安斟水给林朝,说,药会伤胃,吃完饭再吃药好些。
林朝便又乖乖坐到饭台,安安也坐在他对面打开餐盒,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了。林朝吃得很安静,没什么胃口,却也一口一口粥往嘴里送。粥和菜叶尽量吃完,但肉片就一块都不碰。
吃到一半,还是吃不下去了,自己拆开药盒,看说明书,锡纸板摁出两粒药丸,丢到嘴里快快喝水,还是觉得苦,想去接水。安安拿过他杯子帮忙斟好,又从袋中搜出几粒话梅糖放在他手里。林朝喝完水后,静静含着糖果发呆。
太安静了。饭堂有数不清又听不清的叽里呱啦和餐车的哐啷哐当,图书馆有敲键盘的噼里啪啦和翻书页的哗啦唰啦,到宿舍又有煲不完的电话粥和嘀嘀嗒嗒的鼠标,唯独林朝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而他却好像很习惯。
安安不知道是否应该打破宁静,刚刚床上的林朝,好像只有十岁,会伸手要他牵,现在的林朝却变得很远,远到捉摸不透。
老师为什么会过来?
司耀叫我来的。
为什么?他不回来吗?
他说他要出差一段时间……他没有和你说吗?
没有。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没有说。
……
糖化了还是觉得口苦,林朝去翻冰箱,打开却见到一个方形的蛋糕盒,那个盒子他很熟悉,是他挚爱的百利甜酒蛋糕。提到饭台拆开包装,结实的素白盒子,里面装着柔软的蛋糕,随着刀叉一起摆放的还有一个小小的信封,信封里有张小小的白色卡纸,上面司耀的字迹写: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林朝想,不是今天的事,也不是昨晚的事,因为蛋糕落款的时间还要之前,所以是书的事情吗,还是他说他可以离开的事情。如果司耀要道歉,那么他也应该道歉,因为他也说了过分的话——原来司耀想要和他道歉。
老师要不要吃蛋糕,我来切。
——我原谅你了。我其实并没有责怪你。你听到吗。你能听到吗。
拆开布满红玫瑰花瓣的围带,切蛋糕,露出金黄的芒果馅和乳白的蛋糕层,奶油有清苦的酒香,和芒果尤其搭。而且这款蛋糕有时令,芒果下市了果馅就会换成草莓,林朝觉得,酸酸的草莓总是差点意思。
方形的蛋糕,切成更小的方形,放到中等方形的蛋糕盘里。
司耀通常是不吃的,总是看他吃,直到他吃不下了,才帮忙吃几口收尾。林朝瘦,吃再多奶油都不怕肥,躺在床上,肚皮自动陷下去,一收腹,可以瘦到能用两只手圈起。司耀常常问他吃到哪里去了。
过多十年八年就不同了。司耀说。
哪里不同了。林朝问。
戳戳司耀的肚皮,哦,原来过多十年八年就会变得结实。
哎呀,切块蛋糕而已,又切出这么多回忆。林朝切蛋糕的时候,心下雨了。
老师今晚会留在这里吗?
你想不想我留在这里?
有点想又有点不想。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一个人,一个人的时间太漫长了。但是我又想,万一中途他回来了怎么办?老师你说他会回来吗?
会的。
他会听我说话吗?
会的,放心。
老师我很想哭啊。
想哭就哭出来吧。
不过林朝没有哭,他只是抹了下眼睛,老师再陪我一下啊,陪我吃完蛋糕。
可是其实,蛋糕已经坏掉了,放得太过久。
不过约好了,等身体好了,安安就带林朝出去玩,他们计划去植物园,带上零食和餐布,可以铺在草坪晒太阳吃。林朝听到两眼放光,好像明天就可以出门。
道别的时候,林朝挂着真挚的笑容。
我会好好休息,让身体快快好起来。老师晚安啊。
晚安。
彼此挥手道别。
回学校的时候,地铁的人少了许多,安安打开手机,没有人找他,连平时聒噪的阿煊都没有消息。
周末来临,约好的植物园,临时变成书店,因为司耀预订的书到了。安安带林朝去拿,林朝一听到要换目的地还不开心,但一听到司耀名字却什么不开心都忘记,手臂圈起安安就下楼。
其实他很怕的,从家里过去要两个地铁站,看到通往地下的楼梯他就怕了。
如果要去植物园,还要坐更长时间地铁。
好吧。
林朝委屈地跟着安安下去。
方形的机器吐出圆碌碌的绿色票,走过可以看到人骨头的安检框,又过会夹人的闸门,林朝能捉住安安手臂就一定不放开。对他而言,全都是新鲜体验,摇晃的车子和摇晃的人啊,还有黑蒙蒙的地下隧道,好像蚯蚓巴士在钻行。
人太多了,林朝不能习惯的还是人。他想缩到仓鼠一样小,这样他就能窝在安安胸前的口袋,由安安带着到处走。
奇怪了,他以前不是这样胆小的,他学散打,还经常和人打架,现在看到人,总觉得那个人会抓住他,然后将他往黑暗里拖走。
要坚强啊林朝,你已经长大了。林朝又想哭了。其实他经常想哭。但他总是忍住。因为眼泪是珍贵的,林夕说。而且每次哭,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那么如果他不哭,那些不好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呢。
到了。安安说。
终于到了,林朝牵安安手臂,和他穿过长长的地下隧道,安安看手机导航,带他不停这里穿那里钻,终于走到一栋香喷喷的大楼。
为什么会这么香,好像有很多花开。林朝好奇地问。
因为喷了香水。安安嗅了嗅,又说,主要是玫瑰香。
林朝跟着安安上楼又上楼,他们又走进一间味道很不同的店,里面是纸的味道,很多很多书的味道。安安询问店员的时候,林朝看到光滑的水泥地板上画了白色的格子,一个一个,好像好多个空纸箱摞起来,中间还有数字——跳飞机啊。
出神时,店员已经递给安安一个纸袋,安安又将纸袋交给林朝,林朝接过来,好奇地拆开,是一本书和一个方盒子。书是撕碎的那本书,而盒子封面印着一个种满植物的露天阳台,啊,是一个模型,他开心到抱着纸袋不肯放。
猜猜林朝现在几岁?安安觉得他又变小了些,林朝忽大忽小,不过提到司耀的时候,他总是很小,司耀给他当小孩的权利,他可以不用长大。
去植物园来不及了对吗,林朝说,那我想去公园。
不想坐地铁,那就坐公交,他们坐后排,林朝坐窗边,不停地向外张望,这座在半空中看起来模模糊糊的城市,好像剪影一般的城市,终于在他面前清晰了。
很熟悉又很陌生,抱着纸袋,静静地望窗外,同样是窗子,这个是流动的窗子,流过窗外的人们、店铺,流过遮天的大叶子树和小叶子树——安安说那是大叶榕和细叶榕,琴叶榕的叶子真的像风琴——街道越流越小越流越窄,好像一条河流到上游,他们到岸了。
公园是老公园,一个湖中的公园,他们沿弯曲的湖边走啊走,看湖底的水草。湖水清澈,据说是水草的功劳,时不时能看见三两游鱼在水底轻轻曳尾,灰黑色的扁肚子鱼,走过去,忽然听见水花一闪,就不见了。
走啊走,走到倦了,坐湖边的石凳看水看鱼,林朝面向着湖,脚底就是水面,脚在水面轻轻晃,鱼又悠然地靠近,在水底慢慢游啊游。几线斜阳穿过树荫,刚好落在林朝身上,他看着水面露出静谧的笑容,眼神明亮。
安安举起手机,调整好角度,咔嚓,也发给司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