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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分段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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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舆论公关这类终归和我们这些坐研究室的没关系。
说白了真到了最坏的那天,我们就是在研究室累死累活,也只能在公司破产的前一天才能接到解散的通知。
束手无策呀。
下班前去有化学试剂的研究室转了一圈。那边的味儿一向冲天,我出来后浑身都是那味儿,回家洗完澡才被沐浴露勉强盖过去。
躺床上了,那个味道还是如影随形。应该是头发也沾上味道了。
一整天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我打开手机拨通了个号码。
“听说最近我们公司有个谈判的会议,我想参加…
“你不是认识我们公司的那个谁嘛……你帮我问问,问问先。
“哎呀没有…就是,终于对这些事有点兴趣了嘛。
“不要。我不去你那。
“那说好了帮我问,我等你消息啊。”
13、
可能是突然对某件事情有了期待,日子有盼头了,这几天睡得不错吃得不错,上班路都哼着小曲。
但我的好心情和整个研究室压抑的氛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本来想请个假去买衣服来着,部长没给我批假。
“小陈呐,最近大家都忙得昏天黑地的,你作为小组长,你这时候请假,你要你的组员怎么看你啊?”
我想着我的工作都做完了,我就理直气壮地反驳了两句,部长听完后狠狠地叹了口气,说让我滚。
我拾起脚步就往外跑,正要出门又被部长叫“欸!小陈,公司说过几天让你出个外勤,和公关部和法务部的人一起去。”
我怔住,随后喜上心头——办事真快啊!
我压住嘴角,装作漫不经心:“噢是吗,不太清楚。”
“什么不清楚,通知一大早就发你邮箱了。”部长很是嫌弃,“出去别乱说话啊,也不知道公司安排你去干什么,真是……听见没!少说!多看!”
我早跑远了,只回头摆摆手道:“知道啦——!”
14、
到了会议那一天。
感觉我很久没有打扮过自己了。
早上站在镜子前,细细描了眼线,刷了层睫毛膏。睫毛卷翘起来的时候,眼睛突然就亮起来了,我有点不敢相信镜子里那是我。
耳环挑了一对小珍珠,是去年朋友去日本旅游特地给我带的,akoya淡水珠,不算很贵,却一直没什么机会去带,丝绒盒子放在抽屉里很久了,手要往里够一下才能翻出来。
穿衣服的时候犹豫了很久,前两天新买了一套小礼服,一拿回家就让阿姨帮忙熨好了挂在橱柜里。可是把衣服从橱柜里拿出来后,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太隆重了。最后还是选了那件线条利落的浅灰色西装外套,版型宽松,不太张扬。
最后站在穿衣镜面前整体看了看自己——头发是不是扎起来比较好?披着显得不太精神……
脑子里闪过一个穿着西装身影,那人胸前一模橙色的方巾又把我拉回眼前。
还是扎起来吧,低马尾,跟平常一样,今天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日子。
15
我们约定好在公司停车场集合,有商务车一块接送我们去会场。
我到了后发现,周围基本都是法务部,公关部和营销部的人,也就是说……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心里退堂鼓的前奏正缓缓奏响,视野终于是在人群里捉到了张邈。张邈正在和自己部门的人说话,我如获大赦地向他小跑走去,然后慢慢停在了他身后。
想打招呼,但好像打断他们谈话有些不太礼貌。
正纠结着如何开口,和张邈谈话的几个人目光渐渐都落在了张邈的背后,张邈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过头来。
我有些拮据,:“你们好。”
张邈轻笑:“噢,学妹,下午好啊。”
他侧过身长臂一揽,虚搂着我,把我从他身后推向他同事们的面前:介绍一下,这是我高中的学妹,也是开发部,负责新能源的开发进程的小组长。今天会和我们一起参加这次的会议,做会议记录。
周围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渐渐从好奇变成了些许不解。
我脸庞有些微微发热,补充道:“我想听听大家讨论的内容,看看这个新能源还有什么法律上不足的东西……就是,集思广益嘛,集思广益……”
我底气不足,胡说八道。
而这些人不愧是公关部的,常和人打交道,再听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也不会让场面变得难堪,也纷纷为我圆场
“真是尽心尽责啊,小组长。”
“待会有什么高见,也给我们分享一下,我们也又思虑不周的地方,就请小组长多多指点啦。”
我本来就是滥用职权走后门才来的,被这么一说我更亏心了,低着头胡乱迎合了两句就退到张邈身后。
张邈默不作声地睨了我一眼,其他人陆续上车后,才同我低语道:“学妹,好赖话都听不出啊。”
我看见他揶揄的神情,脸腾地红了。
车上大家言笑晏晏的,都是他们部门的工作内容,说实话我就算用心听也很难跟上他们的思维。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啊。
张邈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只是坐在一旁握着手机,屏幕的荧光照射在他的眼镜上,显出几分不与人语的疏离感。
这种时候我反而会很感谢他的这份疏离感,这倒让我有了理由不必从众,不必为了加入大家的谈话而绞劲脑汁地想话题。
张邈的随身物品还是那几样。一个公文包,旁边挂着一把伞,包旁边放着保温杯,大衣脱下来搭在公文包上,衣兜里估计有个暖宝宝。
在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张邈学长的身体不是很好,特别怕冷。甚至有着体育课坐在树荫下休息的特权。当时为着他的这个特权,没少背地里蛐蛐过他,明明长得这么高肩膀又宽,身材也没见的多弱柳扶风的,怎么能获得那么多老师的关注。
后来他在学校操场,众目睽睽之下被救护车拉走后,全校从上到下,再也没有人质疑过一次。
张邈收起手机,瞥了眼窗外的天气,然后转头看向我。
我正想陷入回忆里,突然被他这一眼打得措手不及,我只问他:“干嘛。”
张邈:“没事。你哥今天在那边也有事,待会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
他来干嘛。
张邈:“你来这家公司前,还干过管理层吧,听说还和市长有过不少接触。”
嗯。
张邈:“她和你哥在一块,待会过去打个招呼吧。”
……嗯?!
我顿时有点手足无措。我慌忙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却不知道该联系以上的其中哪位,最后只是把手机握在手里,悄悄看了眼张邈的神色,犹豫地开口道:“……学长,也要去打招呼吗?”
张邈挑眉。
我斟酌道:“嗯…学长是,那种类型吗。
“和前任分手后也能当好朋友的类型?”
“哇赛。”张邈低头轻叹道:“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想起上次在食堂里,问来问去,问出人家和前女友分手的事情。
毕竟是提到人家伤心事了。
我毫无诚意地:“对不起。”
“不用在意。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倒是你,”张邈歪头看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前女友是她?”
我迅速移开了视线。
16、
会议是在某酒店的多功能厅里举行的,布局简洁,桌上已经摆好了咖啡和瓶装水,还有厚厚一沓材料,开场前正有工作人员在走动做最后准备。
本来的予定是先去和我哥他们打个招呼,但两边人仔细对了时间表才发现碰不上头,最后还是算了。
我被安排坐在靠后的位置,负责会议记录,也不强制发言——这是我和张邈“谈判”后得来的结果。
“你就当观察。”他说,“听听看这些部门是怎么想的。实在想说话,就举手。”
“我哪敢啊。”我嘟囔。
他转头看我一眼,没说话,嘴角好像轻轻翘了一下。
我拎着自己的本子和笔,规规矩矩坐在最边上,像一颗被临时摆进棋盘的小卒子。
会议一开始,公关部先发言,大致汇报了目前的舆情应对策略。话术很漂亮,把“娱乐板块”的曝光定义为一次“非预期曝光机会”,接着扯到话题流量转化可能性,最后还顺便引申到公司“绿色品牌形象”的公众认知建设。
听到这儿,我一边做记录一边心想:别说,这些人的确能把火烧到屋顶的事说得像新年放鞭炮。
接着是法务部的发言,他们说得就硬核很多,反复提到“数据完整性”“商标合法性”“跨区销售批文”之类我听都没听过的词汇,还反复警示:“目前我们面临的是一次潜在的联合舆论与行政审核双重夹击,请开发部务必配合资料补充。”
我额角开始冒汗。
这时有人开口问:“开发部那边现在可以补充二轮数据吗?”
我本来不用发言的,但有些人的目光突然就落在了我身上,我楞了下,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翻资料。“额……”
张邈先一步打断我,淡淡开口:“部分数据还在验证中,但我们会在两周内完成必要汇总,并在此基础上同步一次预审用的简版报告。”
他回答得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我看着他,忽然有点明白了。
这种会议,他是熟手。我来,是真的只能做个会议记录,甚至或许不够格。
直到会议结束前我都如坐针毡。最后大家纷纷关掉桌前的麦克风,拿起矿泉水,我才暗自松了口气。
刚才会议上的那一幕真是完全没想到……
法务部的人收拾好东西了,准备带着一沓资料回去复盘。
我连忙跟了上去,出门迎面撞上了另一队人。
会议室门口不远处站了一队穿着正装的人,看样子刚从另一边的会议室走出来。
排头的是位身着西装,干净利落的女性,中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简约不出格的一身服饰却在胸口前点缀了一抹橙色的方巾。
我认得那位,扬州市的市长。年轻有为。
市长身侧最近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一身墨色便装,身下是休闲西裤,手腕上扣了一只金属表,一身亲和的书卷气。那人本在和市长交谈着什么,突然瞥到了我们一行人,便笑着迎了上来。
“贤兄!小妹!”
"小陈来啦。"张邈抬手跟来者打了个招呼。
那人快步走来,带着一阵风吹过他的衣服角,露出内里白色整洁的衬衫。走得急了,来到我们面前时趔趄了两步,张邈连忙伸手扶住了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拍了拍张邈的手臂,站稳了身体。
我撇过头去。
面前那人看向了我。
张邈对着我:“怎么不叫人,怪没礼貌的。”
我嗫着敷衍道:“……堂哥。”
来的人是陈登。我大伯父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家里这代人就只有我们俩兄妹,从小也养在一块,最开始感情也是很不错的。只是后来上学了,差着年龄,便有些渐行渐远,再后来有过一些龃龉…现在嘛,关系缓和了不少,如今的工作也是堂哥给我找的后门。平常还是有联系,但要是见了面还是有些不尴不尬的。
主要是我单方面感觉有些尴尬。
陈登很是坦然,他笑着和张邈拉着家长:“看来贤兄把小妹照顾的很好啊。”他走到我面前,把我从头到脚好好看了一番,拍拍我的肩膀:“小妹真是,难得长胖了些,胖点好啊。”
张邈挑眉看来:“确实胖了些。”
“我先进的公司,到底是谁照顾谁啊……”
我正要反驳,那位橙色方巾的女性踱步走了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是小陈妹妹啊,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啊。”
我见过这位市长雷厉风行的手段和本事,她也对我有过不少照顾,只是我个人原因,我实在对这位年轻有为的任务没有什么亲近的心思。我应付着回了几句,她也就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然后目光移到了旁边的张邈身上,她顿了一下,很快就又扬起微笑道:“好久不见先生了。”
我眼神快速瞥过两人,中间升腾起奇怪又静谧的氛围。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
张邈看着她的双眼静默了片刻,随后便嗤道:“少来。
“背地里没少管我叫前夫哥吧。我都从小陈那听说了,某些人一提到我,名字都不带说的,张嘴就是前夫哥左,前夫哥右的,怎么,分手后连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是吗,啧啧,真是负心薄情啊。”
市长很是坦荡,挑眉搂上堂哥的肩膀拍了拍:“哎呀,看来我们市局的保密工作还有待加强啊,是吧,元龙。”
陈登夹在两人中间很是为难。
“诶呀……贤兄说话一直是这样的,市长你又不是不知道。”
“贤兄啊……这个,就算分手…不,分开了,大家也都是朋友嘛……诶。”
市长搂着陈登的肩膀,张邈扶着陈登的手臂。两人的眼睛却都盯着对方,都笑眯眯的。忽地,两人都转头看向了陈登——
张邈:“小陈,要论青梅竹马,我们俩才是打小就穿一条裤子的,你再胳膊肘往外拐,你就跟她过去吧。”
市长:“陈书记啊,早说你有另谋高就的心思啊,我市局人才济济,怎么舍得挡了陈书记升官发财的路呢。”
陈登一身熨烫的平平整整的便装,不知何时变得衣领不是衣领的。陈登朝两人笑了笑,然后默不作声地把目光投向了现在一旁的我。
霎时目光就全聚集在我身上了。
……
很多年前我就想说了。我很讨厌堂哥这一点,一有难题就抛给我,自己当个甩手掌柜两袖清风。
顶着各位眼神的压力,最终我还是在周围人的沉默中开口道:“离婚判抚养权归属是吧。要不这样,判我和我哥一人跟一个,”我两手一摊:“超级公平。”
结案!闭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