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下的告白》淋小

3、保护

　　伴他前行
　　宿舍里的夜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将宸逸的影子拉得很长，轻轻覆在萧尘颤抖的后背上。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衬得这方小小的空间格外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萧尘鼻尖抑制不住的抽泣声，像被雨打湿的蝴蝶，挣扎着想要展翅，却总被无形的网困住。
　　宸逸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膝盖有些发麻，却丝毫不敢动。他看着萧尘露在被子外的耳朵，那片皮肤原本是透着健康的粉，此刻却红得发亮，连带着耳廓上细小的绒毛都在微微颤动。他忽然想起刚开学时，萧尘也是这样红着耳朵，举着一本数学笔记凑过来问他：“宸逸，这道题的辅助线是不是可以这样做？”那时候少年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说话时尾音会不自觉地扬起来，带着南城人特有的软糯调子。
　　可现在，那双眼被泪水泡得浮肿，连抬头看人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哭出来会好受点。”宸逸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他抬手想帮萧尘擦眼泪，指尖在离脸颊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又触电般缩了回去，转而轻轻拽了拽被角，把少年露在外面的肩膀裹得更紧些，“我在这儿陪着你。”
　　萧尘的哭声渐渐大了些，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带着胸腔震动的抽噎。他攥着枕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凸起，像一截被暴雨冲刷过的树枝。那些被红笔涂鸦的作业本、沾着油渍的校服、被扎破的自行车胎、纸团里恶毒的字眼，还有懔忧那群人在卫生间里说的话，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上，起初只是隐隐作痛，可当宸逸那句“如果有人欺负你，告诉我”砸下来时，所有的防线轰然倒塌，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为什么……”萧尘终于哽咽着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宸逸的心猛地一揪。他当然知道“他”是谁。从萧尘转来的第三周起，懔忧看萧尘的眼神就变了。那时候萧尘在班会课上被老师点名表扬，说他整理的错题本逻辑清晰，让大家传阅学习。宸逸坐在萧尘斜后方，清楚地看见懔忧把萧尘的错题本扔回桌角时，嘴角撇出的那抹冷笑，像淬了冰的刀片，藏在低头翻书的动作里，却锋利得让人发怵。
　　后来懔忧开始有意无意地在课间堵着萧尘可能经过的走廊，要么和一群人勾肩搭背地说笑，声音大得能让整个楼层听见：“有些人啊，刚从南城来就想当学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要么就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故意撞掉萧尘放在台阶上的水杯，看着水洒得满地都是，还假惺惺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手滑。”
　　这些宸逸都看在眼里，只是他性子向来沉闷，不擅长和人起冲突，每次想站出来说点什么，都被懔忧那群人挑衅的眼神堵了回去。他以为萧尘没放在心上，毕竟少年总是笑着的，会帮同学讲题，会主动捡起走廊里的垃圾，甚至在懔忧故意撞他时，还会后退一步说“没关系”。现在想来，那些笑容不过是萧尘给自己裹的一层硬壳，壳子底下早就被磋磨得鲜血淋漓。
　　“懔忧就是……”宸逸顿了顿，想找个合适的词，却发现所有词汇都显得苍白，最后只能闷闷地说，“他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好。”
　　萧尘猛地抬起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草叶。“我没有想抢他什么啊，”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我只是想好好读书，好好待在这里……”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呼吸打断。南城的记忆忽然涌了上来，父母刚走的那段日子，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活着，怕给淋艺和程婷添麻烦，怕被亲戚邻里议论，直到转来明德，他以为能有个新开始，却没想到又掉进了另一个泥潭。那些“滚回南城去”的纸团，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藏得最深的恐惧——他永远是个外人，是个随时可能被驱逐的存在。
　　宸逸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慌，忽然想起上四下午刚上完体育课，他去开水房打水，撞见懔忧和两个男生堵着萧尘。当时离得远，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只看见萧尘低着头，肩膀绷得紧紧的，而懔忧用手紧紧握住萧尘的手腕，脸上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笑。宸逸当时提着水壶快步走过去，懔忧看见他，立刻收了手，笑着说：“我们在讨论题目呢，宸逸你也来听听？”萧尘什么也没说，只是往宸逸身后退了半步，那一瞬间的依赖，让宸逸的心跳漏了一拍。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讨论题目。萧尘胳膊上的瘀伤，恐怕就是那天留下的。
　　“以后他再找你麻烦，你告诉我。”宸逸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会让他再欺负你。”
　　萧尘愣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宸逸。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刚好落在宸逸的侧脸，勾勒出他紧抿的嘴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峰。这个平时连说话都很少大声的男生，此刻眼里像是落了星星，亮得惊人。
　　“可是……”萧尘犹豫着，他不想把宸逸也卷进来，懔忧在学校里认识的人多，宸逸又是班长，万一因为自己和懔忧闹僵，影响了学习怎么办？
　　“没有可是。”宸逸打断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是草莓味的，包装纸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给你。”
　　萧尘愣愣地接过糖，指尖碰到宸逸的手心，对方的手很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温度。
　　“我小时候不开心就吃糖，”宸逸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妈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忘记难过。”
　　萧尘捏着那颗糖，包装纸的纹路硌着掌心，带来一种踏实的触感。他低下头，把糖塞进嘴里，甜甜的草莓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微酸，像极了此刻心里的滋味——委屈还在，却好像没那么疼了。
　　“谢谢你，宸逸。”他含着糖，声音闷闷的，却清晰可闻。
　　宸逸站起身，帮他掖了掖被角：“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回到自己的床上，宸逸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萧尘哭红的眼睛和那句“我只是想好好待在这里”。他想起刚开学时，萧尘作为转学生自我介绍，站在讲台上，阳光落在他发梢，他说：“我叫萧尘，萧瑟的萧，一尘不染的尘，从南城来，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那时候全班都在鼓掌，只有懔忧趴在桌子上，用课本挡住了脸。
　　原来恶意从一开始就藏好了。
　　宸逸悄悄侧过身，看向萧尘的方向。少年已经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只是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发愁。宸逸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起，他翻到班级群的聊天记录，往上滑了很久，找到懔忧昨天发的一条消息：“听说了吗？某转学生在原来的学校被记过处分，不知道走了什么关系才进的明德。”下面跟着几个附和的表情，还有人问“是谁啊”，懔忧却没再回复，只发了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宸逸的手指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他点开懔忧的头像，那个穿着篮球服、比着耶的男生，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他想发消息质问，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按灭了手机。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他要找到证据，要让懔忧知道，欺负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窗外的月光渐渐移到了萧尘的脸上，柔和地抚平了他眉间的褶皱。宸逸看着那片月光，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明天开始，他不会再让萧尘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第二天早上，萧尘醒来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袋温热的牛奶，还有一个三明治。宸逸已经洗漱好了，正坐在书桌前背单词，听见动静，转过头说：“食堂买的，快吃吧，不然凉了。”
　　萧尘拿起牛奶，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血液蔓延到心里，暖融融的。他低头咬了一口三明治，火腿和鸡蛋的香气在嘴里散开，眼眶又有点发热。
　　“昨天……谢谢你。”他小声说。
　　宸逸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弯了弯：“谢什么，我们是室友啊。”
　　走出宿舍时，刚好碰到懔忧和几个男生从对面的楼道里出来。懔忧看见萧尘，立刻露出那种虚伪的笑，故意提高了声音：“哟，萧尘，昨晚没睡好啊？脸色这么差。”
　　他身后的男生跟着哄笑起来，有人阴阳怪气地说：“是不是作业又丢了？要不要哥哥们帮你找找啊？”
　　萧尘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躲开，手腕却被人轻轻拉住了。他转过头，看见宸逸站在他身边，眼神平静地看着懔忧：“懔忧，说话别这么难听。”
　　懔忧脸上的笑僵住了，他没想到平时闷不吭声的宸逸会站出来，愣了几秒才嗤笑道：“宸逸，我跟萧尘说话，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朋友。”宸逸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欺负他，就关我的事。”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连那几个跟着起哄的男生都闭了嘴。懔忧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盯着宸逸看了半天，又扫了一眼躲在宸逸身后的萧尘，忽然笑了：“行，宸逸，我记住你了。”说完，带着人悻悻地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萧尘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他抬头看向宸逸，对方正在帮他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动作自然又熟练。
　　“以后他们再这样，你别理他们。”宸逸说，“有我在。”
　　阳光穿过教学楼前的梧桐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萧尘看着宸逸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心里那片被阴霾笼罩的地方，透进了一丝光亮。他吸了吸鼻子，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