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下的告白》淋小

2、悄然滋生的暗流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窗外的香樟树影在试卷上晃出细碎的光斑。萧尘盯着物理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没落下——他在等下课铃。当那串清脆的铃声终于撞碎教室里的寂静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急什么？”宸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把最后一支笔插进笔袋，动作不紧不慢。阳光斜斜地照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萧尘已经把书包拽到桌上，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上周没来得及洗的篮球服正从课本堆里探出头，深蓝色的布料上还沾着草屑和汗渍。“程婷姐说今晚做糖醋排骨。”他一边跟拉链较劲，一边嘿嘿笑，“淋艺姐特意发消息叮嘱我，必须七点前到家。”
　　宸逸走过来，两根手指捏住那截调皮的衣角轻轻一抽，篮球服就规规矩矩地缩进包里。拉链“咔嗒”一声合拢，利落得像他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你家人对你倒是细心。”他说着，目光扫过萧尘书包上那个晃悠的篮球挂件——粉蓝相间的颜色和萧尘一身运动装格格不入。
　　“那是，程婷姐总说我是长不大的小孩。”萧尘把书包甩到肩上，忽然想起什么，从桌洞里掏出个红苹果塞进宸逸手里，“给，今早程婷姐塞我包里的，说补充维生素。你周末别总窝在宿舍刷题，出去晒晒太阳。”
　　苹果还带着体温，宸逸指尖顿了顿，把苹果塞进校服口袋：“嗯。”他顿了顿又说，“竞赛书借你，物理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思路在第三十二页。”
　　萧尘眼睛一亮：“谢啦！我正愁这题呢！”他背上书包往门口走，又回头挥挥手，“周日晚自习见！”
　　宸逸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手插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那个苹果。走廊里传来萧尘和同学说笑的声音，像风铃被风拂过，叮叮当当地漾开。他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桌洞，那里每天早上都会躺着一个温热的肉包，现在只剩下淡淡的肉香，像萧尘留在空气里的影子。
　　萧尘推开家门时，糖醋排骨的香气正从厨房漫出来。程婷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淋艺靠在门框上剥橘子，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们身上，暖得像幅画。“回来啦？”程婷回头笑了笑，“快去洗手，马上开饭。”
　　“程婷姐做的排骨就是香！”萧尘凑到锅边吸了吸鼻子，被程婷笑着拍开：“去去去，洗手去。”
　　淋艺把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挑眉打量他：“看你这气色，在学校没闯祸？”
　　“我可是好学生。”萧尘含糊不清地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次月考我考了年级第二。”
　　“哟，我们萧尘出息了？”淋艺眼睛一亮，“不过第二有什么好得意的，啥时候超过第一再说。”
　　程婷端着菜走出厨房，闻言温柔地笑：“第二名已经很棒了，别听淋艺的。”她给萧尘盛了碗排骨汤，“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听说你们宿舍是两人间？和室友处得怎么样？”
　　萧尘挠挠头：“挺好的，他挺厉害的，总帮我整理书桌。”他说起室友帮他拉书包拉链的事，说起那个总爱盯着窗外香樟树的男生，说起他写得比印刷体还工整的解题步骤。程婷听得认真，忽然轻声说：“能遇到合得来的室友是好事。”
　　晚饭后萧尘窝在房间里看物理竞赛书，手机忽然震了震。是林晓晓发来的消息，说懔忧在班级群里发了张篮球比赛的照片，配文“某些人还是别总想着抢不属于自己的位置”。照片里萧尘跳起来抢篮板，懔忧站在他身后，眼神阴沉沉的。
　　萧尘皱了皱眉，退出群聊时瞥见书桌角落的日历——周日是室友的生日。他忽然想起室友总穿那几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课本封面都磨出了毛边。“程婷，附近有书店吗？”他探头问客厅。
　　周日下午，萧尘抱着本崭新的物理竞赛题集站在宿舍楼前。秋阳把香樟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宸逸正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刷题，侧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萧尘悄悄走过去，把书放在他面前：“给你的。”
　　宸逸抬头，看到封面上印着“物理竞赛真题详解”，正是他上次说很难买到的版本。“你……”
　　“生日快乐。”萧尘挠挠头，“我问林晓晓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小蛋糕，是程婷早上特意做的，用保鲜盒装着，“我家人说过生日得吃点甜的。”
　　蛋糕上插着根小小的蜡烛，奶油做的星星歪歪扭扭的。宸逸看着那盒蛋糕，喉结轻轻动了动。他从来没过过生日，连父母都记不清他的生日，可眼前这个认识才两个月的室友，却捧着蛋糕站在阳光里，笑得像偷了蜜的小孩。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哑。
　　两人坐在石凳上分蛋糕，奶油沾到萧尘鼻尖上，宸逸伸手想帮他擦掉，指尖快碰到皮肤时又猛地收回来，假装整理书页。萧尘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顾着说物理题：“上次你讲的动量守恒，我回去又琢磨了琢磨，好像有点明白了……”
　　宸逸听着他叽叽喳喳的声音，看着他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脸颊，忽然觉得这个生日好像也没那么难熬。风拂过香樟树叶，沙沙的声响里混着萧尘的笑声，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悄发了芽。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萧尘正对着物理卷子发愁。宸逸把一杯热牛奶放在他手边：“第三十二页。”
　　萧尘翻到那一页，果然看到宸逸用红笔标注的解题思路，连公式变形的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你简直是我偶像！”他惊叹道，仰头喝了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宿舍的暖光灯照着两张书桌，中间只隔着半米的距离。萧尘写作业累了，就偷偷看宸逸——看他握笔的手指骨节分明，看他思考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看月光落在他睫毛上的样子。有次看得太入神，没注意到宸逸突然抬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萧尘慌忙低下头，耳朵却烫得能煎鸡蛋，连笔都差点握不住。
　　“这道题辅助线画错了。”宸逸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推过来一张草稿纸，上面画着清晰的辅助线，“应该这样。”
　　萧尘看着草稿纸，又看看宸逸微红的耳根，忽然笑了。原来不止他一个人会慌乱。
　　周三的体育课上，懔忧又来找麻烦了。自由活动时萧尘被几个男生拉去打篮球，刚跳起来抢篮板，脚踝就被人狠狠绊了一下。他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疼得眼前发黑。
　　“不好意思啊，没看到你。”懔忧站在旁边，嘴角勾着笑，眼神却冷得像冰。
　　萧尘咬着牙站起来，膝盖上的校服裤已经渗出血迹。“没事。”他忍着疼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旁边的同学想扶他去医务室，懔忧却抢先一步伸手：“我送你去吧。”他的手刚碰到萧尘的胳膊，就被萧尘猛地甩开。
　　“不用。”萧尘的声音有点发紧。他一瘸一拐地往医务室走，回头时看到懔忧和几个男生站在原地，正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里。
　　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膝盖的疼一阵阵传来。萧尘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想起懔忧那副嘴脸，心里堵得慌。黑暗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床头亮起一盏小灯。宸逸拿着医药箱走过来，蹲在他床边。
　　“我帮你擦擦药。”他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萧尘愣了一下：“不用麻烦……”
　　“别动。”宸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掀起萧尘的裤腿，伤口周围已经红肿，渗出来的血把布料黏在皮肤上。宸逸用棉签蘸着碘伏，一点点擦拭伤口边缘，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
　　碘伏碰到伤口时，一阵刺痛猛地窜上来。萧尘下意识地缩了缩腿，宸逸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脚踝，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运动裤传过来，暖得让人安心。“忍一下。”他的声音放得更柔了，睫毛垂着，在灯光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萧尘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宿舍见到宸逸的样子。那时他站在乱糟糟的书桌前手足无措，宸逸走过来帮他整理漫画书，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把他的头发染成浅棕色。原来有些人的温柔，藏在皱起的眉头里，藏在推过来的草稿纸里，藏在深夜为你涂药的指尖上。
　　“好了。”宸逸把棉签扔进垃圾桶，又拿出创可贴贴在伤口上，“明天别做剧烈运动。”
　　萧尘看着他收拾医药箱的背影，忽然说：“谢谢你啊，宸逸。”
　　宸逸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不客气。”他关掉小灯躺回自己的床，黑暗里，两人都没说话。萧尘能听到宸逸平稳的呼吸声，像潮汐轻轻拍打着海岸。膝盖的疼好像减轻了些，心里那点不安也慢慢散开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细长的光带。萧尘想起明天早上要给宸逸带两个肉包，一个猪肉馅，一个牛肉馅——他昨天才发现宸逸好像更喜欢牛肉馅。
　　他翻了个身，朝着宸逸的方向轻轻说了句“晚安”，声音轻得像怕被月光偷走。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像羽毛落在心尖上。
　　萧尘笑了笑，闭上眼睛。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