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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所恐惧的 ...

  •   这次伊格内修斯回安息乡参加葬礼,我也作为陪同参加。他本来犹豫要不要前往,但毕竟是内厄姆·坎贝尔大人的葬礼,不参加必定会被传成视亲情若无物的冷血怪物,况且内厄姆本身也没有什么对错可言,人们提起他,都为他的前途因父母的缘故坠毁感到惋惜,因此,来参加葬礼的人不管是普通人还是魔法师都有很多。
      我也是惋惜的,要是内厄姆能够回来做执黑棋者,伊格内修斯不会到现在的地步,森都尼亚大会也能回归纯粹。我们依旧相信内厄姆的领导能力,坎贝尔家这个世代的执棋者都早熟且优秀,完全有能力担当重任,只可惜仅仅是风寒就断送了他的性命。所以,即便在葬礼上,也不免有人怀疑,是不是伊格内修斯·坎贝尔故意克扣,才让内厄姆·坎贝尔正值壮年的身体如薪柴般消耗殆尽。
      要知道,内厄姆·坎贝尔大人是个思想活跃,行为积极的人,父辈的教育与培养给他打下坚实的基础,尽管他也有花花公子身上常见的俗气,但青年大多躁动,压抑生命的躁动当然也是不对的,于是,这最后一点缺陷也被合理化了,他成为一个完满之人,人们喜爱并尊重他。他既没有选择雷安德·诺斯韦德与心理学家合作的牛步之径,也没有选择塞凡·巴菲特避世静修的蜗行之途,而是在心灵炼金会的框架下探索出了一条新的路径。假设他没有遭受监禁,那么在塞凡·巴菲特走出弯路之后,他必定能将心灵炼金会引导向坦途。
      他对这项事业的热情使每个人都为之动容,即便在监禁期间,内厄姆·坎贝尔大人也依旧在解剖和研究自己的心灵,他的遗物被公之于众,其中一件便是他的心灵探索笔记。
      我们本就时常感到可惜,如今再提起,更多的是对伊格内修斯或克伦威尔的责备,尤其是对伊格内修斯的。伊格内修斯处事更加雷厉风行,也更喜欢牺牲少数人的利益,不注重关系和名誉的维护,极端时甚至会表现出如殉道者般悲怆的自我牺牲来得到怜悯和支持,但内厄姆不同,在许多事情上他都处理得相当折中和圆滑,即便不认同前辈的道路,也乐于在承认他们理论的基础上进行拓展。
      他不主张与心理学家合作,因为觉得心理学和灵魂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正如心灵魔法师不会被叫做心理魔法师,心理学家和心灵学家也是完全不同的,心灵学产生于心,而心理学产生于脑,只有心才会想要寻求出口,所以他和文学家、艺术家合作,尤其关注和鼓励先锋艺术,注重纯粹精神的表达。在正式会谈与会中,他从不刻意强调自己的姓氏,即便自己的老师是伊利兰德·波拉克,他也虚心向各位心灵系魔法师前辈讨教。集会中,他常常说起阴影对意识的影响,研究意识的自性化如何欺骗自我,使自我相信虚假存在,而虚假存在又是如何进一步影响意识,强化自身最终变成真实存在。
      或许早在那时,他就觉察伊格内修斯·坎贝尔的问题并试图改变,可惜的是,谁也没能等到他的理论成熟。
      这样那样的流言与对伊格内修斯的不满在空气中交流酝酿,我的立场却开始混乱。我也很想跟上他们的思维,将他归咎为给弟弟带去死亡的乌鸦,但我再也不能从心底接受这些不公平的论断。
      葬礼结束后,宾客们被安排到另外的庄园休息,我则跟随伊格内修斯·坎贝尔在城堡内参与会议。当然,我没有参加会议的资格,因而只是和他的其他随从坐在旁边的休息室里,看他们准备的藏书,等待会议结束。
      我注意到,和他喜好的明亮完全不同,安息乡的城堡幽暗且压抑,建筑之肋骨毫不掩饰地横亘在头顶,却不像圣堂或圣殿那般瑰丽壮美,反而增添一抹优雅的诡谲,圆形的天窗像一双眼睛,而第二层的圆形护栏又像荒唐而美丽的微笑,天光从外面射进来,使得周围的阴影更加幽暗,像在大型动物的胸腔里。除去建筑主体,其他繁复而不必要的装潢像弯弯道道的肠子,尽管保持着老爷们对严格计算物与物之间距离的喜好,却透露着不让人反感的恐怖和怪异。
      我还注意到,坎贝尔公爵的徽记和他本家的徽记略有不同,尽管都是以橡木绳结为主,但本家的橡木绳结更为庞大,旁边装饰闪电的裂纹。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些幕后大家族的徽记。
      会议只持续了四十分钟,克制和冷静的氛围从头保持到尾。伪装强势毕竟是容易的,所以我并不担心伊格内修斯会在他的敌人面前露怯,况且也不过四十分钟,森度尼亚大会动辄十个小时,他都能在一众质疑中坚持辩论,区区四十分钟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然而他是最早出来的,甚至表现出想要逃离的急不可耐,我们忙跟上去,在他的左右和身后护送。我听见他的呼吸急促,脚步慌乱,确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失态,他也丝毫不掩饰,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印着橡木结的马车早在大门待命,他没有停留,径直上去,我也立即跟随他闪进马车,还没坐稳,他就着急地敲了好几下车壁,马车飞驰时,他才终于放心地瘫坐在软垫上。
      他的面色和嘴唇都相当苍白,眉头紧锁,冷汗不断从额头渗下,呼吸过度,发出病态的嘶嘶声,放松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当我还在准备注射剂时,他开始往旁边的枕头上倒,一只手揪着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肩膀,似乎想要身体停止颤抖,我连忙给他注射吗啡,眼见着药开始发挥作用,我忙跟车夫说:“麻烦去勒尔弗街。”
      他的眼里噙满泪水,口齿不清地和我说:“好痛,法厄同,我的身体好痛。我的伤口在被撕咬。”
      “再忍两分钟,药效上来就好了。”我跪在地上安抚他。
      “好痛,好痛。呼吸不上。”他无助地重复着。
      “我帮你把衣服解开。”我帮助他翻身,解开他脖子上的领结和三颗扣子,又去把窗户打开,让风进入这片狭窄的空间,“好点了吗?”
      他咬着牙点头,强撑自己坐起来,我帮他擦去额头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冷汗还在不停往外冒,他的情形实在是不容乐观。我不知道会议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把冷静细致的辩手逼成现在这般模样。
      我持续安抚他,想让他平静下来,然而他执着地想要叙述,用破碎的言辞向外人传达秘密会议中的证词:“他们说,坎蒂莱娜·瓦雷因已经保有内厄姆的精-子,她现在才15岁,即便内厄姆死了,她还可以继续为他生育,为家族繁衍后代。”
      我将他抱在怀里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以免飞驰的马车造成冲撞使他受伤。
      “他们还说,是我放弃了生育的职责,所以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日后,她的孩子会杀了我。可是我根本不在意这些,我绝对不会把受诅的血脉传承下去,那样才是亵渎,才是罪恶,才是最深重的惩罚。我一定会进入塔耳塔洛斯……”
      我抚摸着他,像曾经抚摸被妻子责罚的孩子,听他哭诉,“会议,整个会议一直在提到生育的事情,那群热衷于配种的衣冠禽兽,想要通过继承人逼我就范,想要我承认自己是个精神病是个偏执狂,想要我放下森都尼亚大会的领导权。我牺牲了那么多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我,森都尼亚大会早就被魔女保护协会蚕食殆尽了。我付出了这么多,我绝对不会放手。”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逐渐变得疯狂,还好我的箱子就在脚边,我边稳住他,边探手准备新的镇定剂。
      “为了夺取他们的主导权,我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代价已经付了,我必须要抓住成果。我为了达成目的,杀过那么多人,包括我自己,包括我爱人,这是我应得的奖励。我要维护它,绝对不允许魔女,再从我手中窃取果实。我不要,不会变成雅各·霍华德。他把圣城和秩序拱手让人,我绝对不会屈服于阴影。”
      他的力气太大了,我犹豫了一会,决定加大剂量。
      “森都尼亚大会在我之后怎么样我不管,坎贝尔家在我死后,我也不管,被后辈杀死是我们所有被魔女诅咒者的宿命,若真有一天我会被杀害在会议上,我也无所谓。我真的没有力气管这么多了,我只是想要保持均衡,黑夜不能盖过白昼,白昼也不能盖过黑夜,世界会被两股相悖的力量撕碎……坎蒂莱娜,坎蒂莱娜,她就坐在我身边,我逃不开。她抚摸着她的肚子,温和地跟我说孩子出生后的事,就好像她已经是个比露西亚还大的母亲了。我无法想象,我没法接受,当一个女孩,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个新的生命在她的身躯里长大,在她体内吮吸她的生命力,就像头恶心的牲畜,就像条寄生虫,不断啃噬和消耗,让人殚精竭力。”
      我好不容易找准他隐隐跳动的静脉,他依旧想要从我手中挣脱,我不得已放下针管用全身力气控制他,他不停用头往没有保护的车厢撞。尽管已经卸下大部分力气,但面对一个武将,一个剑士,我完全招架不住。
      他流着泪水,痛苦地蜷缩起来,向一切虚无哀嚎。
      “繁衍……为了繁衍的性行为实在可憎。太恶心了,内厄姆怎么下得去手……露西亚……想要露西亚……”他咬着自己的袖口不停重复那个名字,“如果不是你们,露西亚就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伤害她……我恨你,露西亚,至高者对你慷慨至极,你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恨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们本来是盟友,你答应过我的,你会陪我一辈子,不管怎么样你都会支持我因为你是我的盟友,明明是你说,人出错了不会报废,为什么要把我扔掉,扔进这么一个全都是罪恶和废料的地方,我出不去了露西亚,你不在我找不到路,哪里都没有光了露西亚,我看不见,我被黑夜吞噬了。我本来想把它们解决掉就去找你,我本来想尽快把它们解决掉,我不想再被抛弃了,我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再去找你,然后和你去找翠丝特和格雷沙姆,找克林索尔和玛丽给你画画,像这九年以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为什么我们相聚的时间那么短,分别的时间那么长,我希望所有的一切就跟那时一样,但是,但是,但是现在我做了那么多的事,不管正确与否,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就连格雷沙姆也被他们害死了。你说你的爱会永远存放在我心里让我不要怀疑,可是,我腐烂了,我的心腐烂了,它扭曲折磨着我,好痛,那些伤口一直在痛。我当初费尽心思不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子,当我终于变成你所描述的我之后,光明和秩序和爱全都被你撤回了……”
      他断断续续哀嚎,边哀嚎边抽搐,不顾我的阻拦,头在车壁上磕出淋漓的鲜血。我关紧窗户,拉上窗帘。
      没有带拘束带是我这次出诊最大的失误,他壮得像头牛,哪是我这瘦弱的魔法师能阻止的,我的声音早就传不到他耳朵里了。我思考去就近的精神病院让医生们帮助放倒他的可能性,不过立刻否决。
      为了立即制止他的自残行为和攻击行为,我只能尝试用露西亚的幻觉调动他的听觉:“伊格内修斯,看这边。”
      他抬起头,混沌的眼神接触到我时闪过一丝清醒。我想,他应该是在那一瞬意识到了我要做什么,但已经迟了,心灵魔法的阵法以我手中的灵摆为阵眼展开,并开始运作,淡绿色的光组合成曼陀罗,将我们包围。
      我立即给他注射药剂,在他失去力气的同时,转换阵法进行催眠,眼见着瞳仁开始失焦,我终于松了口气,捏着他的下巴,透过无法再思考的眼睛进入他的精神原野。
      阳光刺目,阴影无处可逃。我一只手挡住直直射下的日光,感受到不应属于精神领域的温暖。
      它照在我的背上,就好像有人抚摸我一样,而我也产生莫名的冲动,想要像只晒太阳的鸟,将翅膀完全打开,尽可能地仰起头融化在和煦的春光中。
      这就是他的精神原野,平静祥和,花园环绕,却没有草木的芳香,也没有风的低语,用巴特侯爵的话来说,没有任何波动。
      可它毕竟是温暖的,疯主祭的精神领域里,难道也有温暖的光照射而下吗?
      我试图在花园中漫步,找到被阴影侵蚀的痕迹,或者因为精神障碍而扭曲的树木,但我绕了一圈又一圈,树木直直地立在道路两旁,保持着每15米一棵的距离,修剪整齐的灌木呈现出四方体、三菱椎、球体等几何形状的样貌,也保持着近乎苛刻的比例关系,几何的排布崇高且神圣,就像传说中时钟神殿的万千柱廊。
      如其在上,如其在下。他的心灵状态也和他所展现出的喜好、习惯分毫不差,这就意味着他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太多。
      我继续往前走,按理来说,这时应该出现一座房子,但是花园中心只有一个喷泉,喷出的泉水就像飞鸟展开的翅膀。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精神原野里有许多动物的意向,从喷泉望去,刚才那些看起来毫无联系的几何体组成各种各样的动物,鹿、狮子、鱼、鸟,尽管已经被处理得相当抽象,依旧可以看得出形状。
      我召唤出灵摆,指挥它寻觅出路,正是这时,我听见过分遥远的远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鸡鸣,它宛如撕裂长空的利刃,强大的音浪朝我劈下,将我掀翻在地。
      周围的一切陡然变化,漆黑的阴影笼罩而上,周围死寂一片,只有我的灵摆像枚坐标在虚空中发光,从灵摆中涌出的符号与纹路在这片满是巨石的荒野中成为信标。
      我被那声啼鸣掀翻出伊格内修斯的花园,根据灵摆的反应,我断定自己没有落入精神泥淖,依旧处于他的精神原野,也就是说,这片乌云密布,比花园内更无生机,呈现出过大比例的荒原也是他精神原野的一部分。
      这里昏暗的天光和刚才的明媚形成鲜明对比,我低头看向脚下,除了裸露出来的石头,四下全是漆黑的淤泥。不,那些淤泥在石头下涌动着,发出咕噜咕噜的低语,我连忙施加法阵,让它们从我脚下褪却。
      我在脑海中构建生灵神殿的坐标,确保自己一捏虎口就可以脱离现在的境地,栖息在树梢。等确立好坐标,我才继续在这片荒原里行走。
      我想起巴特侯爵提到过,黑夜被黎明阻挡在外,荒漠里有一片飘渺的花园,看来我最初降落到的是所谓飘渺的花园,现在,我才来到他们曾经停留过的荒漠中。
      这么看来,我还是先入为主了,那片花园虽然飘渺,但的确是存在的,且没有遭受任何污染——也许正是没有遭受污染,才让它看起来虚无缥缈,像个童话。也就是说,我的判断失误了,那只鸡不在遥远的地方,而在花园里,它并不是精神原野的守护者,而是那片花园的守护者。
      令我更加不安的是,现在所处的这片荒漠显然和他们看见的不一样,不需要推理判断,完全可以断定它早已被侵蚀腐化。也就是说,他所说的与阴影对抗也是全然真实的。
      我加强了防御,将意识牢牢绑定在法阵上,并跟随它前进。
      在越过一座山后,我真正眺望到坐落在山谷中的花园。在他的精神原野中,阴影汇聚的山以压倒之势将最后的乐土禁锢在一隅,那片乐土因地形的改变而失去扩张的能力,但阴影依旧在四方汇聚。这就是为什么阳光必须直直照在乐土中央,确保影子不会投射进花园。
      我向上望去,朝太阳所在的地方射-出一连串符文,并辅之以绝无歧义的咒语明确意图,“以生灵神殿之名,我命令此处的存在显现!”
      我清楚地看见那串符文击中了太阳,并完全看清楚,那只太阳展开来,变成一只鸡,它没有啼鸣,奋力扇动巨大的翅膀,将我掀进淤泥之中。
      为了使自己免于落进混沌,我连忙掐住自己的虎口。然而我还是看见了,我看见了被困于混沌之中的我自己,阴影就像有形的风把我包围,我被禁锢在难以转移的虚空。
      但好在,我还是回来了。落于生灵神殿树梢之前,我看见妻子和儿子在淤泥中死死地盯着我。
      他们的眼神充满怨恨,我从来没想到会在他们脸上看见那样的神情,由于太过生动和深刻,即便苏醒我还在呼呼地喘着气。马车刚刚停下,车夫见我们迟迟不下车,为我们打开车门。
      他和随从帮我把伊格内修斯抬上去,为了以防万一,我给伊格内修斯绑上拘束带,并叫他们在诊所内稍作休息,等待他苏醒。
      辛苦奔波了这么久,我也感到疲惫,可惜还不能休息。伊格内修斯的伤口开始结痂,但从额头流下的血液还没来得及擦拭,我给他稍作处理了一番,至于身上那件面料昂贵做工精美的白礼服恐怕是没法要了,脖子处被绣成马赛克图案的花纹全被血染红,衣襟处的宝石也不知散落到哪里去了。要不是他们开门时我也几近虚脱,我的下一站就是裁决处。
      给来访者们倒好茶水,我终于能歇息片刻。我没有关上诊查室门,免得那些人起疑心,伊格内修斯还在昏睡,我则在他身旁记录刚才的梦境。
      不该下猛药的。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不下猛药怎么让他安静呢?我很想现在叫巴特侯爵过来,但伊格内修斯是个有尊严的人,我不能伤害他的尊严。眼见着太阳都要再次西沉,我只能抱歉地对他的随从说:“坎贝尔公爵还未苏醒。或许你们可以帮我找找巴特侯爵,把这封信给他。”
      我故意没有封上信封,好让他们检查。里面的内容只是希望在三天后见个面讨论伊格内修斯·坎贝尔的精神原野。
      “如果巴特侯爵问起,就说我迫不得已又给坎贝尔公爵下了猛药,具体情况我会在见到他后解释。”我补充道。
      等我交代完这些回到诊查室,看见伊格内修斯空洞的双眼已经睁开,听见动静后机械地转过头看我,“我很讨厌一觉醒来被绑着。”
      “请原谅,在面对自残的患者时我必须这样做,这是我的职责。您醒了吗?”
      “我确信我现在很清醒。”
      我给他松绑然后扶他起来。他发出痛苦的闷哼,坐在床上,一只手撑着额头,触及到上面的绷带。
      他又回忆了好长一段时间,而后问:“盥洗室在哪?”
      我指了指诊查室里单独的盥洗室。他几乎是冲了过去,猛地一甩门,没来得及再检查它是否已关紧。
      透过门缝,我看见他跪在地上呕吐,就算我频繁清理盥洗室,当看见那身白衣服就这样跪在地上的时候,也感到心中一阵抽痛。我小心地关上门。
      过了大约五分钟,才传来清洗的声音,他把水流拧得很大。
      我总想到他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样子:永远按照执白棋者穿着的规格,白色大衣、白色披风、白色皮鞋,从不在衣服上留下任何污渍与褶皱,繁复的刺绣和刺绣里夹杂的宝石使他光彩熠熠有如神像,也好像多彩的世界里突然丧失了一块人形的拼图,只能空在那里,成为虚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所恐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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