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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老鼠生儿会打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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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江清月听蔺叔这么说,一颗心又揪了起来,担忧的眼神扫过蔺叔和蔺青山,忙追问:“我爹他到底在哪儿呀?”
蔺青山忙拍拍江清月的肩,安慰她:“清月,你别着急,老爷好着呢。老爷预感江家要出事,所以让我们先悄悄来寺里躲一躲。可没想到,还没过国会就出了逮捕令,没来得及逃出城,躲去使馆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直没走。”
江清月急问:“那当局……”
蔺叔沉声道:“小姐放心,使馆是洋人的地盘,他们不敢造次。况且当局现在还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全国通缉咱们。”
江清月松了一口气,又问:“你们怎么知道的?消息可靠么?”
蔺青山笑了:“你还不相信老爷,他老人家差人递的消息给我们。出事后的不久,住持找过来,说那天来了一个洋人,给我们递消息,说是老爷在使馆。后来那洋人初一十五的,都会来上个香。我在屋后一看,你猜是谁?”
江清月:“谁?”
蔺青山:“杰弗瑞先生。就是你留洋前给你写介绍信的那位。”
杰弗瑞先生!江清月当然知道杰弗瑞先生。听到这她心更安了些。杰弗瑞先生是江父,江峥嵘的好友,不同于官场上的觥筹交错,利益交融。杰弗瑞与江峥嵘因昆曲结识,颇有些伯牙子期的情义。
杰弗瑞虽为外交官,却对古老的中国文化颇感兴趣;江峥嵘虽在官场,却好舞文弄墨,作曲唱词。两人交往虽密,但多是私下,没多少同僚知晓。
如此便清晰了,江清月当即决定留在寺里,按兵不动,等十五那日杰弗瑞先生的造访。
为了不打草惊蛇,一早还要点卯的梁尘飞辞别了江家人。
十五那日,江清月早早的便等在寺门后,可直到傍晚了,才远远地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夕阳映着他浅棕的头发,敞开的毛呢外套和像是随意一戴的鸭舌帽,透出他那点玩世不恭艺术家气质。
杰弗瑞远远的看到江清月,又看了看周围没有跟随,咧开嘴,挥手大笑:“Look! Oh my goodness!Who’s that girl? !How are you Selene?” (哦,上帝,看那女孩是谁呀?清月你还好吗?)
江清月亦摊开手,笑着应道:“Surprise, dear Mr. Jeffery!I’m back safe and sound!”(惊喜吧!亲爱的杰弗瑞先生!我回来了,一路平安!)
杰弗瑞走近了些,还带点气喘吁吁:“如果你爹地知道你回来,他会很高兴。也有可能很担心,哈哈,谁知道。”
江清月笑着:“哈哈,那就别告诉他,让我给他一个惊吓。”
两人步至寺的后山,坐在大槐树下的石阶上,密谋着进入使馆的方案。讨论热烈处,时不时又哈哈笑出声,就好像不是在讲一件性命攸关的事,只是在策划一场派对的恶作剧。
暮色四合,梁尘飞风尘仆仆地赶来,杰弗瑞见到他,忽然有些面色不虞,低声与江清月道:“这个人,很凶,不太好。他对人民,不太好。”
江清月一脸疑惑地看向杰弗瑞,他只是瘪瘪嘴,没继续说下去,手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然后就告辞了。
这几日,栓子和小福子会时不时的来看看江清月是否安好。而梁尘飞却是多日未曾露面了。江清月甚至有时莫名其妙的,有些恼这个闷葫芦。
两人下山来,江清月不说话,这个闷葫芦就也不说话。
虽然是个闷葫芦,却也能看出江大小姐不高兴了。他乖乖地跟着走,双手不经意的总碰到那柔软的指尖,几次想鼓起勇气握住,又讪讪收回。
好容易走到山脚,江清月的肚子开始咕咕叫唤。一直没说话的梁尘飞看了看江清月,从怀里掏出一包吃食,左三层右三层地包裹着,还带着温热的体温,试探道:“师姐饿了吧,我买了烧鹅,只是在寺里不敢拿出来。”
江清月看向他,早已褪去稚气的梁尘飞,此时像个不知道哪里做错了的小孩子,带着半点懵懂的疑惑,半点纯真的热忱。
江清月接过那块烧鹅,许久不沾荤腥的口腹终于吃到了久违的美味,那点不愉快似乎也消了大半。
她大咧咧地坐到石阶上,将一小块烧鹅拆了个零碎,递到梁尘飞面前,笑道:“你也吃呀”。
梁尘飞也不禁跟着笑了,此时的江清月哪里还有半点闺秀样貌,倒在这山野之间,也别样的可爱。
为了让江清月尽快见到父亲,梁尘飞抓紧去办户籍件。
当终于拿到印着“月流光”的户籍扉页时,他有一刻的恍惚,好像自己回到了戏台上的那个角色,那个少爷。
“哟!梁帅!”老黑一声叫唤让梁尘飞瞬间回神。他咧着嘴晃悠着过来,调笑道:“哟,拿回来户籍啦?赶紧结亲吧,你都老大不小的了!”
梁尘飞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脑海里却不禁幻想着那个场景,江清月穿起红色的嫁衣,光艳照人……
而江清月却没那个心思,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与杰弗瑞的计划。
几日后,她以“月流光”的身份参加了杰弗瑞先生助理职位的面试。
文件整理,笔译,口译,这些基本的助理工作在江清月这自然是不在话下。
正当大家准备结束面试,一位梳着油头,略些肥胖的面试官拿起江清月的户籍文件,抬头又看了看江清月,嘟起的嘴一开一合,有些疑惑:
“恕我冒昧,月小姐出生乡下,如何习得如此流利的英文?”
糟糕,江清月一直想着见父亲的事宜,倒忘了此时会因为面试被起疑。
经此一问,所有的面试官都抬起头来,等着江清月的回答。
“呃……这个。”
“呃……”
该怎么说才好呢,上过女学?文件里却没有女学的背景。去过不列颠?那更不像个乡下姑娘能有的经历。
“我夫人教过她。”杰弗瑞慢条斯理的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继续整理手上的面试记录,继续道:“之前,她打扫,在我家,我夫人觉得,英文更方便,所以,教一些英文。”
杰弗瑞一本正经地看向江清月,一脸淡然:“月小姐,你不用担心。我们正义的,和我夫人的友谊,将不造成影响,在面试上。”
江清月听罢才稍稍镇定,微笑道:“谢谢杰弗瑞先生,还请您代我向杰弗瑞夫人问好。”
既然杰弗瑞先生都开口了,听着话里的意思,还有些私交,就算这位月小姐谈吐也不像是乡下来的,或许也是受杰弗瑞夫人影响呢。
那位嘟着嘴的面试官尴尬应和了一句:“哦,这样啊。”便也没有再问下去。
杰弗瑞送这位月小姐出去。待出了办公楼,杰弗瑞撇过头向江清月眨了一只眼,又竖了个拇指,将刚刚人前的那点严肃正经撕了个粉碎。
江清月不禁莞尔。都松了一口气的两人,向院里一处不起眼的小楼走过去。小楼的走廊的尽头,杰弗瑞掀起一块板,竟有楼梯蜿蜒向地下。
江清月走在前面,一路沿着逼仄的楼梯,渐渐看到开阔处。亮着电灯,有宽敞的桌椅和床铺,天窗照下的几束阳光里还有几株草植。
可是一切静悄悄的,有人生活的痕迹,却没有人走动的气息。
人呢?
“啊!”江清月忽地被人扼住了喉咙,那人结实的胳膊勒着她不得动弹。
忽的,她只听到:“哟,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江清月甩开那人的胳膊,只见那人慈眉善目,正值春秋,儒雅周正的脸上嵌着的那一双眼,炯炯有神,异常醒目。
他得意地咧着嘴,笑着:“哟,不列颠来的小地鼠,个头就是大。”
江清月又好气又好笑,嗔道:“说什么呢,老爹。你闺女怎么就成地鼠了?”
江峥嵘乐呵呵笑道:“我这天天在地下活动,跟个大地鼠似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是吧,小地鼠?”
就连一旁的杰弗瑞都噗嗤笑了。
江清月本想吓老爹一回,结果还是被他戏弄。这老登,怕是就算刀架脖子上,还能悠哉的唱着小曲儿。
江峥嵘笑着,又走过来抱抱江清月:“小地鼠,别气了,要冒烟儿了。”
江清月笑了,抱住江峥嵘:“老爹,你真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江峥嵘放开江清月,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哈哈,瞎担心,我可不是能轻易死的主!”
“呸!”江清月急着去捂江峥嵘的嘴:“不许说那个字!”
江峥嵘无所谓地笑笑,把手担在凸起的肚子上:“行了,现在看我好着呢,放心了,就回去吧。回你的不列颠打洞去。”
本来刚要坐下的江清月,气得“唰”地又站了起来:“我才见您一面,您就让我回去!您还是我的亲爹么?!”
杰弗瑞赶紧圆场:“江小姐,不要生气。因为,这里不安全。”
“回去,回去做什么?!”江清月炮语连珠:“难道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们生死未卜,然后安心的蒙上眼睛,安心的做一只金丝雀么?!”
江峥嵘慢悠悠的开口道:“金丝雀倒不必,做只小地鼠就行,至少还是活的嘛。”
“不管是金丝雀还是小地鼠,我就算是死,也得回来!”江清月急道:“不是您从小教我的么,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难道就为了苟活,我就该弃了家,弃了国,当个理想尽失,气节全无的纨绔,一只蠹虫?!”
江峥嵘看她炸毛的样子,无奈笑笑,拍拍她安慰着:“好啦好啦”。
江清月瞬间委屈涌上心头:“您都不知道我为了回来,卖了几乎所有的东西,打通关系,东躲西藏才逃亡回来的!我几次都差点没死在路上!您竟然还让我走……”
江峥嵘一边轻拍着她,一边疑问:“那陆家呢?他们没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