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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暗语会意渐渐明 ...

  •   “卖报!卖报!”

      “平粜局开仓济民,华洋义赈会义赈募捐!”

      “开仓济民”“ 义赈募捐”,报童的叫卖声如同救世之音飘荡在街道。

      第二日一早的街道里,有人还跪在地上祈雨,有人绝望地望着树皮都被扒了的枯枝……听到这声叫卖,都不约而同探出头来。

      坐在粮油铺子的江清月原本亦发着愣,眼里瞬间有了亮光。她摸摸钱袋已囊中羞涩,又麻溜的脱下腕上唯剩的一只白玉镯,递给梁尘飞:

      “尘飞,帮我拿去义赈了。”

      梁尘飞看看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下了。

      梁尘飞揣起玉镯,远远的看到昨日那小厮正快步走过来。

      小厮几步跨进粮油铺子,脸上亦明亮了许多,咧嘴道:“终于义赈了,各家各户搭把手,总能过得去。”

      他掏出那流苏插梳,恭恭敬敬递给江清月:“夫人,您的珠钗。”

      梁尘飞冷着脸将米面递了过去:“那小姑娘,她在东巷,过会儿自己便会回去。”

      小厮连连道谢,上上下下打量了梁尘飞和江清月片刻,犹犹豫豫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江清月,转头便跨了出去。

      咦?

      未等江清月开口询问,一抬头,那小厮早就撒腿跑了没影。

      “师姐,我来吧。”梁尘飞有些担忧,接过信来,打开一看,没有什么骇人之物,只一首小诗:

      清风与同坐,
      明月照我来。
      遥望归途远,
      他日可否还。

      梁尘飞皱皱眉,却见江清月扑哧一笑,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一扫脸上的忧愁:“太好了!尘飞,太好了!”

      梁尘飞更是一脸的不明所以。江清月拿过那封信,手指依次圈出小诗里的字:“清”“月”“归”“否”。

      他们认出来了!在问是不是江清月,在问她是不是真的回国了。

      梁尘飞恍然大悟,拉着江清月便往回赶。

      “这的字迹,一看便知是青山哥哥的。还和我玩小时候的文字游戏。这不一眼就能看出来么。”江清月笑道。

      可这暗语,换了别人,是不一定能看出来的。梁尘飞看着江清月攥着的小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就没看出来。”

      江清月继续轻快道:“他这也忒没新意,不是藏头藏尾,就是错位交替。不像我写的,若只想让一人读懂,便只有一人能解。”

      江清月目光闪烁,看向梁尘飞笑着:“流光自海上。”

      “十月十七天,流光自海上”。

      梁尘飞想起这句电报,心里的那点不舒服瞬间化作了一丝漾在心间的蜜糖。“流光”是只在他和江清月之间熟稔的名字。江清月留给他的密语,只有他能解。

      只有他们,心意相通。

      梁尘飞听到江清月又提起这封电报,低下头,笑了。

      两人并肩而行,手指不经意间触碰了一瞬,引得梁尘飞心头一颤。梁尘飞看过去,那双纤细的手逆着光莹莹发亮,却随着江清月轻快的脚步又移开了。

      很快他们已回到阁楼。江清月行至书桌,思忖片刻,便提笔写道:

      月照千里路,
      归途马蹄急。
      且催无停驻,
      安能误归期。
      欲似雁飞渡,
      见若乘疾风。
      青衣翻飞处,
      山水又一程。

      这一次,梁尘飞也看懂了他们的文字游戏。江清月只用了简单的藏头:月归且安,欲见青山。这是告知他们,是江清月本人,她回来了,如今安好,让他们放心。同时提出想与蔺青山见一见。

      搁了笔,江清月偏过头,眨着眼看看梁尘飞:“再加上我的字迹。这,已经够明显的了吧?”

      梁尘飞笑笑,问:“为何不直接就回:月归且安,欲见青山。”

      江清月回道:“这不是你说的么,万事小心。这要是不小心被歹人拿到了,也得让他们好生琢磨一番。就算猜到了,也没有证据。”她狡黠地笑了笑,拍了一下梁尘飞。

      梁尘飞被她这么一拍,早忘了她刚刚说了什么,满眼都是她的笑。恍惚回到六年前,那个用石子掷了他,却在回廊下忽闪的,明媚的,狡黠的笑眼。

      那笑眼照进他的眼里,他的心里;照得他的世界,亮堂堂的,好像这个世道里所有的困苦都不苦了。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反应的,他猜,那时的他,一定很傻吧。

      “怎么了?”江清月看他有些愣神,又拍了一下,问道。

      梁尘飞这才回神,笑笑:“没什么,师姐开心,我也开心。”

      江清月抿嘴笑笑,便将信递给了梁尘飞。他早在扣下秀儿时留了后手,既是保她不被回去刁难,也是以防如今这般的变化。

      梁尘飞将信给了秀儿。秀儿接过信来,紧紧地捏住,虽然似懂非懂,但这个威严的“大兵”说,这是唯一能保住她回去不被“打死”的东西。她自然要当命一般护着。

      秀儿消失在了巷尾。

      一日过去了。

      又一日过去了。

      第三日过去了。

      太阳西沉又东升,老鸹“哇哇”的叫声里似乎都带了焦急。

      江清月坐在窗边,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打。她真真厌烦当下的自己。曾经的她,想要发声便去学校里演讲;想要求学,便可以远渡重洋;想要回国,也可以拼了一切冒死逃回国来:什么都困不住她。

      可如今,她只能在这小小的阁楼里,除了等待,似乎什么也做不了,焦虑、憋屈和自我怀疑,一点一点啃咬着她,让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生气也不是,流泪又没意义——真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抬头看到窗外远远走近的梁尘飞,脚步永远那么稳重,可神情总带着些疲惫和麻木。一想到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脑海里不觉会蹦出一个词:判若两人。

      她看着那逐渐靠近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揪了一下。

      心疼。

      梁尘飞进门来,手里又提了满满的吃食。他放下吃食。急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难得喜悦地笑道:“师姐,快看!”

      江清月一把接了过去,迫不及待打开,依然是熟悉的字迹:

      九日亥时,西南旧戏台。落款“青山”。

      这次不再是弯弯绕的文字游戏,倒是直截了当的给了会面的时间地点。

      梁尘飞打开吃食,道:“我把秀儿押在栓子那了,秀儿还算聪明,把回信给了栓子。栓子拿到信就着急给了我。”

      江清月微微点了点头,依然看着手里那封字迹寥寥的信。

      梁尘飞拿起一块桂花糕,往前一递:“师姐,你喜欢的桂花糕。”

      江清月似乎依然在沉思,只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含糊不清的:“嗯。”

      梁尘飞以为她没听到,又将手向前凑近了些:“桂花糕。”

      江清月合上回信,也没看梁尘飞,低下头,一口叼住梁尘飞手里的桂花糕,咬了一口。

      梁尘飞看着手上剩下的半块桂花糕,石化了……

      他真实地感受到那嘴唇的柔软,碰上他的指尖,那感觉如电流一般,从指尖一路酥麻到他心里。

      江清月却毫无察觉,她潦草嚼了几口,囫囵吞了下去,又打开信道:“九日,就是明日,为何约了晚上,还是旧戏台呢?”

      听梁尘飞未答,江清月转过头,看见他有些尴尬的正要收回还拿着桂花糕的手。

      江清月伸出手,将剩下的半块桂花糕拿起,放到嘴里,继续道:“尘飞,我们还是得当心,别着了他们的道。”

      梁尘飞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轻轻一吮:“放心吧,师姐,有我在。”

      江清月笑笑,坐下来,递了一块糕给梁尘飞,心里似乎安定多了。

      旧戏台,在西南城郊,旧时是借道平城的赶路人们的一大消遣圣地。台上的红白脸唱着戏,旁边茶水瓜果的小摊吆喝着,人头攒动,吵吵嚷嚷的,也颇是热闹。

      可自从开始打仗,这成了鱼龙混杂的消息之处,军兵常来这里抓人,吓得路人们战战兢兢,不敢多作停留。战时戏台又被毁了大半,早已无人唱戏。如今大旱,出入管制,这里更是人烟杳杳,如同荒废了一般。

      虽是荒废了,道路却依然四通八达,是个随时撤离的好地方。

      梁尘飞说阿福机灵,让阿福打头阵。江清月和梁尘飞在戏楼上看着情况随时准备。

      阿福一身便装,拿着那封回信,在戏台上来回踱步,东望望,西瞧瞧:“有没有人呀?到底有没有人来呀?”

      四周一片寂然。

      鸦雀无声。

      阿福吸了口气,眼睛滴溜溜打着转,又高声道:“嗐,约我家小姐来,自己又不露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继续踱着步,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扯着嗓子:“到底来不来呀,不来我可走了!”

      阿福走下戏台,一面走一面喊:“嗐,什么人,没信用。回去我可告诉小姐……”

      话音未落,正当他迈下最后一步台阶,人还没站稳。突然从黑暗处涌出一队人,“哐”一下将阿福用麻袋套住了。

      “呜……”阿福挣扎起来。被人一棒打了下来:“老实点。”

      阿福吃痛,嗷地叫了一声,听得戏楼上的江清月和梁尘飞心头一紧。

      这一小队人皆蒙着面。其中一人道:“这人是大兵,我之前见过他。”

      又听一人道:“对,我也见过!大半夜穿个便服,是想骗我们呢!”

      一人情绪激动起来:“毙了他,不能暴露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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