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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恶鬼出狱索命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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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黑,便看到天空撕开几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像是愤怒的咆哮,大雨砸了下来。
街上更没有什么人了。
胡三金迷瞪瞪地从酒馆里出来,伸了个懒腰,斜眼一扫:“哟,下雨了。”
他接过店家送来的雨伞,顺势摸了一把姑娘的小嫩手,才悠悠哉哉地打开伞,下了台阶。
那把小伞几乎挡不住这么大的雨,没走几步,裤子便湿透了。
可这丝毫影响不了胡三金的大好心情。
虽说抓江家的势头基本过去了,但抓到江清月也算是大功一件呐。等审了江清月,再套出其他人的线索,再立些功,那升官发财不就指日可待了!
烦人的警察厅、卫戍司令部,次次总抢他的功。是不是这次,借着江清月,他终于能压他们一头?甚至有没有可能,之后,找机会,把警察厅也并过来?
胡三金越想越美,都在幻想自己去报告时,长官们答应要把警察厅也交给他。一颗心雀跃得,和呼出的酒气一起,飘了起来。
“嘿嘿,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咯……”
他不由地念叨着,哼起了曲儿,把小伞一颠一颠的,看着这平时走的小巷道都宽阔了不少。
他顺着路走进另一条狭窄的小道,没由来地觉得脊背一凉。他转头一看,除了茫茫的大雨,看不真切什么。
嗐,或许是雨淋了后背。他想。
又继续颠着步,哼着他的“升官发财”。
忽的,胡三金只感觉一阵劲风,伞和腰上的枪都飞了出去。手被一带,一道狠戾的力道扼住了他的喉咙,“哐”的将他的头砸到了墙上。
一连哐哐几个猛砸,胡三金在眼冒金星中看到了对方的脸,嘶吼道:“梁尘飞……你……疯了么!”
梁尘飞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牙关咬得狰狞,大雨顺着他脸上红色的烧伤灼痕一直流到脖颈上的青筋,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
胡三金在挣扎中喊道:“梁尘飞……你……你……以为……以为……一把火……就能瞒……瞒过……瞒过我么。是我……不追究……是我……我……饶了你,饶你一命!”
梁尘飞一瞬冷笑,又哐的猛地一砸,直到血从胡三金的后脑顺着墙壁流下来。
梁尘飞能在大火的掩盖下成功逃走,从来不是三鳖饶了他。是多亏了老黑、张队的掩护。
他太了解三鳖了。梁尘飞这样的小人物,交上去都无法立功的玩意儿,在三鳖眼里与蝼蚁无异。只要有江清月在手,不值当为了一个芝麻粒儿大小的梁尘飞费劲巴拉、掘地三尺。
如今,三鳖过去都不曾正眼瞧过的梁尘飞,一个腿横扫过去,胡三金“唰的”便跪下了。
胡三金想要站起,却被死死按住。想要挣扎,却动不了分毫。只恨自己从前只顾着算计,身上的功夫全落下了。
胡三金心想,虎落平阳,先保住自己,来日再将这兔崽子挫骨扬灰!
三鳖眼轱辘一转,未等梁尘飞言语,便哐哐开始磕头求饶:“梁尘飞……梁大帅,梁……梁大哥!你饶了我吧。从前是我不对,你就饶了我吧……求你了,求求你了……”
梁尘飞定定地站在雨中,看着从前颐指气使的胡三金这般样貌,只觉得可笑。
胡三金见梁尘飞不为所动,又上前爬了两步,提起谄笑的嘴角:“梁大哥,梁大哥!这样,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你还是回衙门来。我提你当二把手,俸禄,俸禄都好说!”
胡三金手上比划着:“这个数,这个数行不?”
梁尘飞冷冷地看着他,看得胡三金直发慌。
三金眼睛再轱辘一转,像是艰难地下了什么决定,又加了两根手指:“这个数,真的已经很多了,不能再多了!”
梁尘飞嘴角冷冷一抽。果然,人都活在自己的偏见里,以为谁都只在乎那点子利益得失。
从前,梁尘飞为了苟活,他忍了;又为了江清月,他忍了。一忍再忍,忍无可忍,还逼自己忍。
如今,江清月不在了。职位?俸禄?呵,他这条命都可以不要!
梁尘飞抄起胡三金的头,一把砸进大雨倾盆的泥水里:“为那些被你踩着尸骨上位的弟兄们。”
胡三金脸埋在泥水中,哇啦啦冒出几个水泡,扑腾着。
梁尘飞将他拽起来。胡三金大口大口喘着气。
还未换上几口气,又被按着头砸进了泥水中: “为那些你为了往上爬,而枉死的百姓们。”
胡三金挣扎着,呼出的水泡越来越少,快要窒息时,又被梁尘飞一把拽起来。
一个闪电裂开来,伴随着一声巨响。银蛇狂舞般的天,瞬间照亮了梁尘飞在大雨冲刷下的锐利脸颊,在明暗交错的阴影里,双眼赤红,青筋暴动。
胡三金终于看清楚,那个忍了多年的恶鬼,爬出地狱,来索他的命了。
那只恶鬼再次抄起了胡三金的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道,将地砸出一个迸溅的水坑,红色的液体随着一起飞溅开来。声音从梁尘飞的齿缝里咬出:“为清月,我的妻。”
胡三金听到这一句,不仅挣扎,还随着呛水,咕噜噜喊着:“江……江小姐,在……在医院,医院……”
什么?!
梁尘飞一把将胡三金拽起:“你说什么?!”
“咳咳,咳咳”,胡三金额头的血浸了满脸,咳着呛水,上气不接下气:“江小姐,她……她在医院。”
梁尘飞通红的眼瞬间又有了光彩,急吼道:“哪家医院?!”
“咳咳,步军……医局。”胡三金一边继续咳,一边低下头,小心翼翼道,一边斜眼余光扫过梁尘飞。
这个答案,实在是险恶。
步军医局,军区的地盘。步军统领衙门抓的人送去步军医局,再合理不过。而梁尘飞要是去了,也等于是自投罗网。
可梁尘飞太了解胡三金了,看一眼他那样,就即刻明白了弯弯绕的小心思。梁尘飞拎起三金的头,立马又一个狠砸,将胡三金按在水里无法挣脱:“再说假话,我送你去见阎王!”
胡三金呼噜噜地呛着水:“我说……说,说!”
待到快要窒息时,梁尘飞才将胡三金拉起。胡三金一面咳,一面喘息着:“同仁……同仁医院。”
梁尘飞提着头又要灌。胡三金急道:“是真的!我没骗你!她……她吃的那个药是西洋药,军医局没办法,才送的洋医院!”
梁尘飞又盯着胡三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终于将一张脸都快砸烂的胡三金拽起身:“好,我带你一起去,你这就去放了她。”
梁尘飞狠戾的眼盯着三金,掏出枪,直戳着脑门,咬牙切齿沉声道:“不然,我现在就崩了你。”
胡三金屈着身体,忙不迭地点头。
梁尘飞捆了胡三金的手,揪着他的脖颈,踩着一深一浅的路向前走。
他们走了一段,胡三金忽的一个趔趄。梁尘飞一转头,胡三金已经摸到了他的枪,对着梁尘飞的胸口就是嘭的一枪。
胡三金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向着步军衙门的方向,一边跑,一边大喊:“抓逃犯了!抓逃犯了!”
梁尘飞猛地挨了一枪,被那力道撂倒在地。他艰难地摸到怀里的另一把枪,瞄准胡三金的脑袋:“闭嘴……”
嘭嘭几道枪声,只见雨夜中奔跑的黑影,脑袋炸开来,倒了下去,再也不叫唤了。
梁尘飞咬着牙,扶着墙一点点站起身。
他捂上汩汩冒血的伤口。幸好他反应快,躲闪了一下,幸好三鳖疏于练习,枪法差劲,偏了几寸打到了肩胛上。
一阵撕裂的疼痛传来,仿佛要把他的整个胳膊硬生生卸下去。
梁尘飞仰面,就着雨水,擦了一把脸,努力让自己从巨大的疼痛中清醒过来。
怎么办呢?
医院不可能没有留人看守。如今负伤,去医院劫人,不过是没有胜算的逞英雄。
同仁医院?洋医院?
他忽然有了主意,艰难地迈开步子。
雨依旧很大,毫不留情地冲刷掉了这一路的血迹,也冲得梁尘飞的伤口无法止住血,汩汩汩一个劲地往外冒。
他不是不知道疼,但知道江清月还在医院,他已经如同又活过来了一般。这是最好的止疼药,比让他活着还快活。
他不是不知道最好先止血,但他怕江清月的生机稍纵即逝。等明日胡三金的死讯传出去,不知又要出何种变故。他耽误不起一刻。
梁尘飞越走越磕绊,肩膀的撕裂感一阵阵席卷全身,让他止不住地抽搐。更可怕的是感觉手脚越来越麻木,连眼前的街道都开始摇晃。
忽的一阵眩晕,他一个踉跄,栽了下去。
梁尘飞看着已经在视线里的杰弗瑞家,一只手按着肩头的血,一点点地向前爬。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他可以死,但江清月不能。若今夜,他能用自己的死,去换江清月的生。
那也值了。
他一步步,挪着,爬着,任大雨将一路冲得血红。
一步一寸。
一寸一步。
直到挨到杰弗瑞家的门边,敲门声淹没在大雨中。他虚弱地竭力呼喊着:“杰弗瑞!杰弗瑞先生!杰弗瑞先生!杰弗瑞……杰弗瑞……”
他呼喊着,思绪时续时断。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他就猛按一下肩上的伤,恢复清明时,又再喊一声:“杰弗瑞……杰弗瑞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手边的门终于开了。
他按着肩上的伤,用猛的疼痛维持清醒,颤抖着竭力道:“快救清月,快,同仁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