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隙茉莉开》偏逢屋漏偏逢连夜雨

23、雨幕里的救赎

　　十月的雨总带着化不开的凉，细密地织成一张网，把放学路上的行人都裹在湿冷里。江清念走在人行道上，没打伞，校服外套早已被雨水浸透，贴在单薄的背上。她的指尖攥着一个白色药瓶，瓶身被雨水打湿，标签上的“盐酸舍曲林片”字样晕开了一角——那是医生开的抗抑郁药，她今天忘吃了。
　　雨水顺着她的刘海往下滴，模糊了视线。路过街角那家汽修厂时，她没抬头，像往常一样想径直走过。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厂门口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一把黑色的伞，快步挡在她身前。
　　江清念的脚步顿住，缓缓抬头。是白翎安。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上身套着一件灰色卫衣，头发还滴着水，显然是刚从车间跑出来。他的眼下有浓重的青黑，比上次在商业街遇见时更瘦了，可那双眼睛，再没了之前的疏离，只剩下藏不住的心疼。
　　“怎么不打伞？”白翎安把伞往她这边倾了倾，声音沙哑。雨水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可他没在意，只是盯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还有她手里攥得发紧的药瓶。
　　江清念没接伞，只是看着他，眼神空茫得像一潭死水。她张了张嘴，声音被雨声裹得发飘：“白翎安，你不用对我好。”
　　白翎安的手僵了一下，还是把伞往她手里塞：“拿着，别感冒了。我还有活没干完，先走了。”说完，他转身就要往汽修厂走，像是在刻意避开和她多待一秒。
　　“如果人走到这种地步了，我该怎么活下去？”江清念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在雨幕里，让白翎安的脚步瞬间停住。她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混着雨水一起往下掉，“你的一把伞对我来说没有用了，我连活着的力气都快没了。”
　　白翎安的背绷得很紧，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转过身。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流，他看着江清念，眼底的伪装彻底崩塌，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颤抖：“你以为我想活下去吗？”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雨水把两人都罩在伞下。“我爸跑了，留下几十万的债，我妈躲回外婆家不管我，每天在汽修厂干到凌晨，手被扳手磨得全是茧，债主还天天打电话威胁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崩溃的哽咽，“我也走投无路了，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死了，是不是就不用扛这些了。”
　　江清念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抱着膝盖哭出了声。白翎安也蹲下来，没说话，只是把伞撑在她头顶，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后背。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终于决堤，眼泪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水圈。
　　两人在雨里哭了很久，直到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白翎安扶着江清念站起来，把她带到汽修厂旁边的屋檐下躲雨。这里堆放着几个旧轮胎，还算干燥。
　　江清念靠在墙上，指尖还攥着那个药瓶，声音沙哑地开口：“我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白翎安坐在她旁边，侧耳听着，没打断她。
　　“那时候我爸妈特别疼我，冬天的时候，我妈会熬夜给我织围巾，粉色的，上面还绣着小兔子。”她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眼神却飘向了远方，像是在回忆那些温暖的日子，“我爸会带我去公园放风筝，每次我跑累了，他就把我扛在肩上。那时候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可后来，他们去外地打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的声音沉了下去，“我爸摔了之后，就像变了个人，对我冷嘲热讽，说我花钱多，还打了我一巴掌。我妈也只是劝我‘别惹你爸生气’，再也没给我织过围巾。”
　　她转过头，看着白翎安，眼里满是绝望：“你看，我们都碎成渣了，拼都拼不好了。”
　　“白翎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接近你吗？其实我们之前认识”
　　白翎安听到之后愣了一下
　　“初中那时候，爸妈经常在外地工作，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照顾自己，我有着不同于其他小孩的成熟。但凡有同学知道我的家庭后，便立马扩大谣言。谣言大了，便有人故意来挑衅我，有那些混混顶着他们什么也不怕。有一次放学，我被那些混混躲在了一个小巷口，那里面黑漆漆的，我只能听见他们的冷嘲热讽冷语相对，那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他们喂我吃垃圾，逼着我扇自己。有一个男孩就出现了，他勇敢地告诉那些人“你们这样做，比那些流浪狗都下贱，流浪狗会同情人类，也会懂得人类，而你们生而为人，却欺凌着同类”
　　后来那些混混再也没找过我，那个男孩再也没出现过。后来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做白翎安，江清念一字一字的说着，仿佛是把内心深处的秘密说给他听。
　　白翎安看着她，喉结动了动，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攥着药瓶的手。他的手心很凉，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是，我们都碎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可碎了，也不一定非要拼回原来的样子。”
　　江清念愣住了，看着他。
　　“我每天干到凌晨的时候，也觉得撑不下去了，可一想到，要是我垮了，那些债就没人还了，我妈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白翎安的眼神里慢慢有了点光，“刚才看见你在雨里走，我突然觉得，或许我们不用一个人扛。”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江清念，我也走投无路了，但我不想再逃避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试试——一起活下去，一起扛过去。就算我们都碎了，也可以试着，用彼此的碎片，拼出一条能走下去的路。”
　　雨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檐下的风带着凉意，可江清念的心里，却突然有了一丝暖意。她看着白翎安认真的眼神，看着他手里的伞，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泪又掉了下来，可这次的眼泪里，不再只有绝望。
　　她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却很坚定：“好。”
　　白翎安看着她，嘴角终于牵起一抹久违的笑。雨还没停，未来的路依旧不知道有多难，可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一个人了。他们会带着彼此的碎片，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一点点往前走，哪怕走得慢一点，也没关系——因为他们有了互相救赎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