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隙茉莉开》偏逢屋漏偏逢连夜雨

19、眼泪断了弦

　　四月的阳光渐渐暖起来，透过教室窗户，落在江清念摊开的语文课本上。她握着笔的手稳了不少，不像上个月那样总发颤，脸颊也终于恢复了点血色，校服外套不再晃得空荡荡。
　　“这道古诗鉴赏的答题思路，你上次说没太懂，再讲一遍？”白翎安把笔记本推到她手边，指尖指着“意象分析”那栏，字迹工整。江清念抬头，看见他眼底的笑意，心里轻轻暖了下，点头：“好。”
　　自从三月底在医务室被三人追问，她虽没说透家里的事，却也没再硬扛。许时凡每天早上的鸡蛋和豆浆从不重样，宋时野总以“吃不完”为由，把食堂的排骨、鱼块夹给她，白翎安更是每天晚自习留半小时，帮她补寒假落下的理科知识点——哪怕她最后选了文科，也怕她基础不稳。
　　胃病慢慢好了，不再动不动就疼，月考成绩出来，江清念居然考了班级第十，比寒假前还进步了两名。许时凡抱着她的胳膊跳：“我就说嘛，你只要好好吃饭，肯定能行！”宋时野也笑：“下次庆功宴，我请你们吃火锅！”
　　可没人知道，江清念枕头下藏着一张皱巴巴的辍学申请书。爸爸的医药费还欠着，妈妈白天在医院陪护，晚上去餐馆洗碗，手指肿得像萝卜。她算过，自己要是去打工，一个月能挣三千多，至少能帮妈妈分担点。她不想再拖累他们三个——白翎安的辅导资料总偷偷给她带一份，许时凡的早餐钱攒了好久，宋时野的火锅承诺也总因为要帮她买营养品而落空。
　　周五放学，江清念把申请书放在书包最底层，刚要走，就被许时凡拉住：“念念，周末去医院看叔叔吧？我妈炖了鸡汤，正好带去。”白翎安和宋时野也跟上来，手里提着水果和牛奶。江清念的喉结动了动，想说“别去了”，却被宋时野推着往前走：“走啦，上次叔叔还说想看看你最近好不好呢！”
　　医院病房里，爸爸坐在床上，气色好了不少，能自己坐起来喝粥。江清念刚松了口气，就听见爸爸冷着脸问：“这个月的生活费，你又花了多少？”她愣了下，小声说：“没……没花多少，时凡他们给我带吃的，我没怎么买东西。”
　　“没花多少？”爸爸把粥碗往床头柜上一放，碗沿磕出脆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妈说你还在买辅导资料，还让同学给你带鸡汤？我们在这儿受苦，你倒好，在学校享福！”
　　江清念的脸瞬间白了，攥着衣角的手发抖：“那是时凡妈妈炖的，资料是白翎安……”
　　“还敢顶嘴！”爸爸突然扬手，一巴掌落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瞬间漫开。江清念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床沿上，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妈妈在旁边拉着爸爸：“你别打孩子，念念她没乱花钱！”可爸爸还在骂：“我看你就是被惯坏了，不知道家里有多难！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读书！”
　　江清念没再说话，只是捂着脸，转身跑出了病房。许时凡和宋时野刚去走廊接水，撞见她通红的眼睛，刚要问，就看见她头也不回地跑了。白翎安追出去时，只看见她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风里飘着她压抑的哭声。
　　那天晚上，江清念躲在房间衣柜里，用美工刀在手腕上划了道浅痕。疼，却比心里的冷好受点。她想起爸爸的巴掌，想起妈妈偷偷抹泪的样子，想起自己攒了好久的打工计划——原来她的坚持，在爸爸眼里只是“享福”；原来她想帮家里，却连被理解的资格都没有。
　　之后的几天，江清念像变了个人。不再笑，不再跟他们一起吃饭，晚自习也总提前走。许时凡拉她，她只会说“我没事”，眼神空得吓人。白翎安发现她手腕上的创可贴，追问时，她只是往后躲，说“不小心划到的”。
　　周五下午，江清念没去学校。白翎安发现她的书包还在抽屉里，心里一慌，想起她昨天说“想去江边吹吹风”，立刻往跨江大桥跑。
　　桥上的风很大，吹得江清念的头发乱舞。她站在护栏边，看着下面滚滚的江水，心里一片麻木。手腕上的新伤还在疼，旧伤已经结痂，她想，就这样跳下去，是不是就不用再拖累任何人了——不用再让妈妈担心，不用再让爸爸觉得她花钱，也不用再麻烦白翎安他们了。
　　她爬上护栏，脚刚离地，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拽了下来。后背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草药味道裹住她，白翎安的声音带着颤抖：“江清念！你干什么！”
　　江清念挣扎着，眼泪决堤：“你别管我！我就是个累赘，死了才好！”
　　“谁跟你说你是累赘？”白翎安把她转过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慌乱和心疼，“许时凡每天早上五点起来给你煮鸡蛋，宋时野把他攒的零花钱都给你买营养品，我给你辅导，是因为我想让你好好的！你以为我们愿意帮你，是因为你可怜吗？是因为你是我们的朋友！”
　　江清念的哭声更响了，她蹲下身，抱着膝盖：“可我爸爸……他说我花钱多，他打我……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
　　白翎安也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放柔：“我知道你疼，我知道你委屈。但你不能因为他的错，惩罚你自己。叔叔只是病糊涂了，他不是不爱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你还有妈妈，还有我们，我们都需要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这是许时凡写的，她说如果你不见了，就给你看这个。”纸条上是许时凡歪歪扭扭的字：“念念，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你要是敢走，我就去你家楼下喊你，喊到你回来为止！”
　　江清念攥着纸条，眼泪打湿了纸面。风还在吹，江水还在流，可她心里的麻木，好像被白翎安的话慢慢揉开了。她想起许时凡给她带的热牛奶，想起宋时野把排骨夹给她时说“我不爱吃”，想起白翎安帮她补课时，总把最难的题先讲一遍，怕她听不懂。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还能好起来吗？”
　　白翎安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认真地点头：“能。我们一起帮你。叔叔的医药费，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爸爸的态度，我们也可以慢慢跟他说。但你要答应我，再也不要做傻事了，好不好？”
　　江清念看着他眼里的光，那光像四月的阳光，暖得能照进心里的缝隙。她慢慢点头，手腕上的伤还在疼，可心里的冷，好像被这束光驱散了一点。她知道，未来可能还会很难，但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
　　白翎安扶着她站起来，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说：“我们去找时凡和时野，他们还在医院等我们呢。”江清念跟着他往前走，风里不再只有江水的冷，还有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一点点暖了她冰凉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