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达喜欢的上限》岐风习习

9、实验报告

　　物理实验室内，宋知微把心率监测仪的电极片贴在手腕上，冰凉的凝胶触到皮肤时，她打了个轻颤。

　　屏幕上跳出稳定的波形，每分钟72次，标准得和教科书范例没什么区别。

　　“真的要测啊？”林小满趴在实验台上，看着她手里的记录表，“生物老师说这是选做实验，不用这么较真吧。”

　　“刚好缺份额外加分的报告。”宋知微调整着仪器灵敏度，指尖划过冰冷的操作面板，“而且……”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枝桠上，“我想验证个假设。”

　　自从生日那场恶作剧后，她和周叙白的关系就彻底降到了冰点。迎面不打招呼，分组讨论时选最远的角落，甚至连目光都刻意避开。

　　班里的谣言渐渐平息，没人再提起那些真假掺半的“证据”，仿佛那段沸沸扬扬的日子从未存在过。

　　可宋知微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她告诉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能解出最难数学题的人，会用那么拙劣的方式参与一场闹剧；为什么那个会认真计算名字笔画的男生，面对别人的恶意时，会选择沉默旁观。

　　“测什么？”林小满凑过来看她的记录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平静状态→72次/分钟；提及‘期末考试’→？；提及‘周叙白’→？；提及‘林雨晴’→？”

　　“看情绪对心率的影响。”宋知微按下开始键，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生物课本上说，情绪波动会导致交感神经兴奋，心率会有明显变化。”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屏幕上平稳的波形，轻声说出第一个词：“期末考试。”

　　绿色的曲线立刻出现了波动，峰值跳到85次/分钟。宋知微在记录纸上写下数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果然，你还是怕考试。”林小满戳了戳她的胳膊，“上次模拟考你紧张得半夜给我发消息。”

　　宋知微没说话，目光重新落回屏幕。等波形恢复平稳，她停顿了三秒，缓缓说出第二个名字：“周叙白。”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屏幕上的绿色曲线晃了晃，峰值短暂地跳到76次/分钟，随即又恢复了平稳，波动幅度甚至比提到“期末考试”时还小。

　　宋知微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在记录纸上写下“76”。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原来如此，连生理反应都在告诉她，这个人已经无法再影响她的情绪了。

　　“看来是真放下了。”林小满松了口气，“我就说嘛，那种人不值得……”

　　“还没测完。”宋知微打断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把第三个名字念得格外大声，尾音带着点刻意的上扬：“林雨晴。”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曲线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峰值猛地窜到92次/分钟，这个结果让两人都愣住了，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的嗡鸣声。

　　“你……这么讨厌她啊？”林小满的声音有点迟疑。

　　宋知微盯着那条起伏的曲线，突然笑了。不是开心的笑，是带着点自嘲的冷笑：“大概是……生理上对虚伪的自动排斥吧。”

　　她伸手去按停止键，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窗外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叙白正站在实验室的窗户外，手里拿着本厚厚的习题册，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电极片上，镜片反射着阳光，看不清表情。

　　四目相对的瞬间，宋知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见屏幕上的绿色曲线再次波动起来，这次的峰值停留在78次/分钟，比刚才提到他名字时高了2次，却依旧可控。

　　周叙白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离开，灰色的校服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怎么来了？”林小满扒着窗户往外看，“他实验室不是在隔壁楼吗？”

　　“不知道。”宋知微摘下电极片，冰凉的凝胶在手腕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可能是路过。”

　　她把记录纸从仪器里抽出来，绿色的波形清晰地印在纸上。

　　宋知微拿起红笔，在“提及‘周叙白’”那栏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提及‘期末考试’”的数据，然后在空白处写下：“结论：特定人名引发的心率波动，低于重大事件（如考试）。”

　　“你这是……”林小满看着她的批注，有点摸不着头脑。

　　“写报告啊。”宋知微把记录纸叠好，放进实验册里，“老师要的是客观数据，不是主观情绪。”

　　其实她没说出口的是，刚才周叙白出现在窗外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紧张，不是尴尬，而是想把这份记录纸递给他看。

　　想让他看看，他在她心里，已经和一场普通的考试没什么区别了。

　　这种认知让她莫名地轻松起来，像卸下了背负很久的重担。

　　下午的生物课，老师让大家分组展示实验报告。宋知微和林小满一组，站在讲台上时，她特意把心率监测的图表放大，投影在幕布上。

　　“我们的实验主题是‘情绪对心率的影响’。”宋知微的声音清亮，目光扫过全班，“通过监测发现，提及不同事物时，心率会有明显差异。”

　　她用激光笔点在“期末考试”那栏：“这里可以看到，提及重大事件时，心率上升13次/分钟。”

　　然后，她的笔尖移到“周叙白”那栏，停顿了两秒：“而提及特定人名时，心率仅上升4次/分钟。”

　　教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议论。宋知微没理会，继续说道：“最有趣的是这里……”她把激光笔移到最后一栏，“提及另一个人名时，心率上升20次/分钟，远高于前两项。”

　　周叙白坐在教室后排，始终低着头看课本，阳光落在他的发顶，看不清表情。林雨晴则坐在前排，脸色有点难看，手指紧紧攥着笔。

　　“所以我们的结论是，”宋知微的声音提高了些，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情绪的强烈程度，与事物的重要性成正比，与个人好恶直接相关。”

　　说完，她关掉投影仪，走下讲台时，故意经过周叙白的座位。他的课本摊开在“植物细胞的有丝分裂”那页，笔记写得密密麻麻，依旧是那么工整。

　　宋知微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径直走了过去。

　　下课后，林小满凑过来，一脸佩服：“可以啊你，这报告简直是公开处刑！没看见林雨晴的脸都白了吗？”

　　“我只是陈述事实。”宋知微收拾着实验器材，“数据不会骗人。”

　　“那周叙白呢？”林小满压低声音，“他刚才好像一直没抬头。”

　　“不知道，也不在乎。”宋知微把实验册放进书包，拉链拉得飞快，“反正实验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确实不在乎了。当一个人在你心里的位置，连一场考试都比不上时，他的反应，他的想法，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放学时，宋知微在实验室门口被周叙白拦住了。他手里拿着她落下的心率监测记录纸，指尖捏着纸角，微微泛白。

　　“你的东西。”他的声音有点哑。

　　“谢谢。”宋知微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纸边，他却突然松了手，记录纸飘落在地上。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指尖在半空中碰到一起。他的皮肤依旧微凉，却再也带不起她心里的任何涟漪。

　　宋知微率先捡起纸，叠好放进兜里，转身就要走。

　　“宋知微。”周叙白突然叫住她，“你刚才在讲台上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你说……提及我的时候，心率波动很小。”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像在确认一道不确定的答案。

　　宋知微看着他，突然笑了。不是冷笑，是很平静的、带着释然的笑：“周叙白，你看清楚了。”

　　她从兜里掏出记录纸，展开给他看，“我说‘周叙白’时，心率上升4次/分钟，还没说‘期末考试’波动大。”

　　她的目光很坦然：“这说明，对你的关注，还比不上一场考试。你看，连我的心脏都知道，什么才是重要的。”

　　周叙白的瞳孔缩了缩，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阳光落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宋知微把记录纸重新叠好，放进书包：“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这次，他没有再拦她。

　　走出实验楼时，夕阳正落在教学楼的尖顶上，染得天空一片橘红。宋知微深吸一口气，感觉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终于明白，那些纠结的、困惑的、不甘心的情绪，都只是因为她曾经高估了这个人的重要性。

　　就像那道她本不愿解的题，一开始觉得无从下手，甚至怀疑自己的能力，想着干脆放弃算了，但又会因为应试心理放不下。当你终于找到突破口，算出答案的那一刻，会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

　　宋知微拿出手机，给林小满发了条消息：“周末去图书馆吗？借本《实验心理学》，我想再完善下报告。”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晚霞绚烂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突然觉得，那些被谣言、恶作剧填满的日子，都只是成长过程中的一段小插曲，像实验报告里的误差范围，虽然存在，却影响不了最终的结论。

　　而她的结论是：专注于自己的轨迹，比关注别人的目光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