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随星澈》星垂也野

22、拆墙

　　张启明那看似雷霆万钧的“组合拳”，终究在凌峰迅捷、精准且不留丝毫破绽的反击下，暂时偃旗息鼓。舆论反转的标签牢牢钉死了张启明“伪君子”的形象，资本市场的精准狙击让他个人财富大幅缩水，那份带着明显刁难意味的“合规审查”，也在远岭法务团队铁壁般的防御和凌厉的反诉下寸步难行。
　　表面上看，远岭漂亮的赢了。但胜利的代价，清晰地刻在凌峰的脸上，烙印在他回到家中后依然无法松懈的每一寸神经里。
　　书房里，台灯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晕，本该是宁静安适的港湾。星澈合上了那本厚重的生物医学期刊，看着凌峰。距离那晚凌峰说出“付到他付不起为止”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张启明暂时没了动静，可凌峰的状态却比那时更加紧绷。他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弓，即使回到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空间，那股硝烟味和冰冷的戒备感也如影随形。
　　此刻，凌峰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靠在星澈身边的沙发里。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房间，沉默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在他脚下流淌，却无法照亮他周身笼罩的低气压。他手里端着一杯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那不是玻璃杯，而是某个需要被他捏碎的敌人头颅。连续数日的高强度决策和神经紧绷，让他眼底的红血丝如同蛛网密布，下颚线绷得像刀削斧刻，连呼吸都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沉重感。白天在集团，一个高管在汇报时仅仅因为数据比预期慢了零点几个百分点，就被他骤然拔高的冰冷声线斥责得面无血色。那瞬间释放的威压，让整个顶楼都噤若寒蝉。
　　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总裁，更像一头被激怒后伤痕累累、却更加危险且无法放松的困兽，警惕着黑暗中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张启明那隔空举杯、充满嘲弄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在他脑中回放，提醒着他：风暴只是暂时停歇，远未结束。楼下抗议人群的喧嚣虽已散去，但那充满恶意的声浪仿佛还回荡在他耳畔。
　　星澈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泛起尖锐绵密的疼。他看着凌峰挺直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的背影，看着他即使在“家”这个最安全的地方也无法卸下的盔甲。就在不久前，在这同一盏台灯下，他还听着凌峰用“付到他付不起为止”的决绝为他筑起高墙。那守护让他安心，却也像不断收紧的冰冷锁链，勒得他和凌峰都喘不过气。凌峰眼底那燃烧的、永不熄灭的斗志背后，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毁般的消耗。星澈知道张启明的威胁仍在，但他更无法忍受看着凌峰这样无止境地燃烧自己，被这堵他自己筑起的、名为“守护”的厚墙困死在其中。
　　星澈无声地起身。他没有去打扰窗边的凌峰，而是走到小吧台边，重新倒了一杯温热的水。他端着水杯，走到凌峰身侧，没有靠得太近，却足以让凌峰感受到他的存在。他将水杯轻轻递过去，换下了凌峰手中那杯早已凉透的水。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凌峰冰凉的手背，那温度让星澈心尖又是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凌峰紧绷的侧脸上，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打破了书房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峰，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凌峰没回头，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嗯？”
　　“你看看你，”星澈走到他身侧，目光里盛满了心疼，“像在和全世界打仗。张启明出一拳，你就要挡十拳，把自己耗得精疲力尽。远岭就像守着一个巨大的金库，外面全是虎视眈眈的眼睛，每天光是防贼，就耗尽了我们所有的力气和资源，哪还有心思让金库里的金子发挥真正的作用，去帮助那些需要它的人？”
　　凌峰的眉头锁得更紧。
　　星澈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个在他心中盘旋已久的念头：“也许…我们可以试着，不把围墙修得那么高，那么死？比如…把一些基础的、不那么核心的永生技术框架，像那些共享的代码一样，放出去？让大家都能在一定的规则下使用？这样，盯着我们‘金库’的贪婪目光或许会分散一些，张启明能钻的空子也会少很多。我们也能省下力气，去做更有价值的事。”
　　他顿了顿，看着凌峰骤然变得锐利的侧脸，继续道：“至于盈利…总会有办法的，对吧？就像那些免费的操作系统，靠提供高级服务、特殊功能也能活得很好。我们远岭的技术是独一无二的瑰宝，它的价值，一定能支撑起新的路子。” 星澈并不精通商业，他所有的出发点，都源于对凌峰和远岭“健康”未来的深切忧虑。
　　“你说什么？” 凌峰猛地转过身，动作之大带倒了桌上的钢笔。他死死盯着星澈，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被一种被最亲密之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尖锐刺痛和愤怒取代。“拆墙？开放？”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受伤的情绪赤裸裸地暴露出来：“连你也觉得我错了？连你也觉得我严防死守是在做无用功？是在守着一个迟早会困死自己的囚笼？！”
　　星澈清澈眼眸中那份固执的担忧，像针一样刺进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巨大的怒火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可当他对上星澈那双写满心疼而非指责的眼睛时，那股灭顶的狂怒竟诡异地被一股更深的无力感压了下去。他猛地背过身，肩膀绷得死紧：“…开源？那是软件！我们卖的是独家的生物科技…算了，跟你说这些商业逻辑…” 他颓然地挥了挥手，心里想着这个天真的小疯子还是一如既往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话音未落，他已带着一身化不开的沉重郁气，大步走出了书房，砰地一声带上了厚重的门。
　　星澈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指尖微微发凉。他预料到凌峰会反对，却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激烈，那眼神里的受伤让他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