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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美色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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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锦瑟苑,不能明着去。
这一点,栖樾十分清楚,自己如今是永宁宫的人,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若是直愣愣地往澜宝林处去,不等踏进院门,消息就会传到德妃的耳中了。
因此,她需要一个由头。
好巧不巧,这个“由头”,在次日清晨,自己送上了门。
栖樾正在庭院中修剪那几株玉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笑的男声,“这花儿让你一剪,倒是精神了不少。”
她闻声回身,见到来人,屈膝行礼,“奴婢给三殿下请安。”
洛珩站在廊下,一身宝蓝锦袍,玉带束腰,手里把玩着一柄象牙骨折扇。
他的眉眼继承了魏琳琅的精致,却又少了那份沉静,多了几分被宠溺出的轻浮。
此刻,他正打量着栖樾,目光从她低垂的眉眼滑到纤细的脖颈,再到握着花剪的手。
“免礼。”洛珩走近几步,俯身去看她剪下的枝条,“你还会侍弄花草?”
“奴婢愚钝,只是略懂些皮毛。”栖樾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洛珩直起身,折扇在手心敲了敲。
“母妃总说永宁宫缺个懂花木的,前儿内务府送来的几盆芍药,没几日就蔫了,你既然懂这个,不如随本殿去瞧一瞧?”
这话说得随意,却是不容拒绝的吩咐。
栖樾垂下眼帘,“奴婢遵命,只是娘娘那边……”
“母妃去给皇祖母请安了,一时半刻回不来。”洛珩转身往天明殿走,步子悠闲,“跟上来。”
栖樾放下花剪,跟在他身后。
秋池从茶房出来,正撞见这一幕,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心想栖樾怎么跟着三殿下去了,伸手向后一掏,抓了一把夏荷的手臂。
好在夏荷忍住了没叫出声,有些担忧地看着栖樾的方向。
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栖樾轻轻摇头,无声做了个口型:“无事。”
天明殿是洛珩在永宁宫的住处,布置得极为精致,临窗的长案上摆着几盆芍药,花叶蔫蔫的,有些已现枯黄。
“你去看看,可是这花儿水土不服了?”洛珩在太师椅上坐下,示意栖樾近前。
栖樾走到案边,仔细查看。
古代没有手机,跟着贺文昭认药材恨不得把医书吃了,关于普通的植物草本也涉猎了一些,就是不太确定。那只能叠个甲,别管她胡编乱造了……
度娘,我在古代很想你。
她微微皱着眉,目光落在那蔫蔫的盆栽上,土壤湿润,叶片无虫蛀,大致生长没什么问题,但根茎处有细微的褐色斑点,下意识用手捻起一点土,凑近闻了闻。
“殿下,这土里……掺了点东西。”
“哦?”洛珩挑眉。
“闻起来像是石灰。”栖樾拍掉手上的土,“虽不多,但芍药性喜微酸的环境,石灰是碱性的,久了会烧根,看这情形,可能是送来前就掺进去了。”
洛珩的脸色沉了下来,“内务府那帮奴才,竟敢在本殿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殿下息怒,小女不是专业的花人,要是殿下实在担心,不然还是请专业的人移植,还能救一救。”
“栖樾这么谦虚做什么呢?替本殿看花,也对答如流。”洛珩又换上一双含情的眸子,黏在栖樾的身上。话里话外,不用别人,只要你。
栖樾在心里默默地笑了一声,她也想“急不可耐”地贴上去,但已经有人因为自己的欲望做了这件事,那她就显得不用那么急了,这叫欲擒故纵。
她顺着那句话,只道:“殿下若信得过,那小女将这些花移出来,换上新土,其中难免做得不够好,还请殿下见谅。”
“你看着办。”
洛珩挥了挥手。
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叫栖樾,你之前同本殿说,栖息的栖,翠樾的樾……倒是个很好的名字,是母妃给你赐的吗?”
栖樾颔首,“回殿下的话,栖樾为小女本名,非赐名。”
“哦?”洛珩似乎又提起了几分兴趣,“本殿对你印象深刻,第一次见,你还是下处的宫女,胆大心细;第二次见,你就到了母妃宫里了……哦,对了,那日母妃小宴,你在旁边斟茶,是不是?”
“殿下记性好。”
“不是记性好,是你和别人不一样。”洛珩笑了笑,忽然问,“你在永宁宫当差,可还习惯?”
“娘娘待小女宽厚,无比感恩。”
“宽厚?”洛珩嗤笑一声,“母妃的脾气,本殿最清楚,表面宽厚,实则眼里揉不得沙子,你既然能够得她青眼,想必……有些过人之处?”
这话已是露骨的试探。
栖樾放下手中的花盆,退后两步,恭敬道:“奴婢愚钝,只是尽心当差,不敢妄称有过人之处,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去准备换土用的花盆和新土。”
洛珩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摆摆手,“去吧。”
栖樾行礼退出,直到走出天明殿,才轻轻松了口气,后背已有薄汗。该说不说这种冒犯的感觉实在太令人难受和讨厌了,洛殇日后鸡犬升天,还是先把人阉了最有杀伤力,报复就应该“对症下药”。
她恶毒地揣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从库房里领了花盆和新土,她没有立刻回天明殿,而是绕道去了茶房。
夏荷正在煮水,见栖樾走进来,忙拉她到角落,压低声音,“你怎么惹上那位祖宗了?”
“不是我惹他,”栖樾苦笑,“是他找上我。”
“那你可千万小心。”秋池脸色发白,“三殿下的性子……宫里多少宫女吃了亏,都不敢声张,前年有个在御花园扫洒的,被他看上了,没过几天就‘失足’掉进太液池,捞上来时人都僵了。”
栖樾心中一寒,“贵妃娘娘不管?”
“怎么管?”夏荷叹气,“那是她亲儿子,陛下又宠着。”
秋池也愁容满面,“是啊,再说了,一个宫女的命,在主子眼里算得了什么?”
水沸了,咕嘟咕嘟冒着白汽,茶香弥漫开来,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栖樾沉默片刻,伸出手拍了拍夏荷秋池二人的肩膀,“别担心,我会很小心的,不让人欺负。”
说完,她挥手告别,顺便问了一句述春去了哪里,怎么不同在茶房。
结果后脚述春就到了。
“怎么了?找我吗?”
栖樾回头,问道:“述春,你可知锦瑟苑那边,平日里有谁负责采买?”
“锦瑟苑?”述春重复了一遍,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栖樾平静对答:“既明姑姑不是偶尔给其他宫里的宫人稍些东西吗?”说着,她看向一旁的夏荷秋池二人。
两人慌忙对视一眼,有些结结巴巴地回道:“啊,是,既明姑姑毕竟是掌事,可能是些宫里规矩上的照拂,我们也不好过问,姑姑吩咐的就去做了。是、是姑姑也顺便让栖樾去稍东西吗?”
栖樾点了点头。
“不过,出宫采买的话,我和秋池不知大概。”夏荷接着说道:“一般只稍些宫里不太贵重的小物件,多是宫女们交接。”
闻言,述春想了想,“哦,原是如此,之前跑腿的时候见过几次,好像是个姓李的太监,四十来岁,有点跛脚,每月初五、十五、廿五出宫采买,都是辰时从东华门走的。”
今日是十三。
还有两天。
栖樾笑了笑,谢过述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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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栖樾抱着换好土的花盆回到天明殿时,洛珩不在。一个小太监守在门口,见她来了,忙迎上来。她看过去,一眼就看出来了,正是小顺子,他的脸上挂着一抹微笑。
“栖樾姑娘,殿下说了,花放在这儿就行,殿下还吩咐,让你明日辰时过来浇水施肥,要连来三日,看着这花儿缓过来才行。”
这是要她日日来报到了。
栖樾应下,放下花盆,状似随意地问,“殿下出去了?”
“去校场了。”小顺子嘴快,“说是约了四殿下比箭。”
四殿下?
按照原文的人物设定,四殿下好像是德妃王青湄的儿子,洛璟。
栖樾眸光微动,没有多问,退了出去。
回宫女房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洛珩与洛璟走得近,是单纯的兄弟较技,还是有别的意味?
德妃与贵妃,在后宫是死对头,但两位皇子之间,表面却还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假象,这其中的微妙,不得不细思。
正想着,迎面撞见既明。
掌事姑姑今日脸色不太好,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像是没睡好,见到栖樾,她停下脚步,目光在栖樾的脸上打了个转。
“去哪儿了?”
“回姑姑,给三殿下院里的芍药换了土。”栖樾如实回答。
既明眉头蹙起,“三殿下找你?”
“是,殿下说花儿蔫了,让小女过去看看。”
既明沉默片刻,淡淡道:“殿下性子跳脱,你当差时仔细些,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多嘴。”
“嗯,栖樾明白。”
既明点点头,正要走,忽然又回头,“你昨日去太医院,除了取药,可还见了什么人?”
栖樾心头一跳,面上却茫然,“除了贺太医和几个药童,没见旁人,姑姑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既明转身,“去做事吧。”
她走远了,栖樾却站在原地,细细咀嚼着方才的对话。
既明在试探她?
为什么?是因为昨日在御花园西角门的事,怀疑她看到了什么?还是另有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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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时,栖樾准时到了天明殿。
洛珩果然在,他刚练完晨功,只穿了件月白中衣,外罩一件敞襟的墨绿长衫,发梢还带着水汽,显然是刚沐浴过。
“你来了?”
他坐在窗边的棋枰前,手里捏着一枚黑子,头也不抬。
“花在那边,你自己弄。”
栖樾应了声,走到长案边,给芍药浇水,她能感觉到,洛珩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来,像带着钩子。
浇水、松土、施肥,一套做完,也不过一刻钟,栖樾收拾好东西,行礼告退。
“急什么?”洛珩忽然开口,落下一子,“过来,陪本殿下盘棋。”
“可……奴婢不会下棋。”
“不会可以学。”洛珩抬眼看她,唇角勾起,招了招手,“过来,本殿教你。”
栖樾站在原地,没有动。
见她不给面子,洛珩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怎么,本殿使唤不动你?”
“……奴婢不敢。”
栖樾走到棋枰对面,却没有坐下,“只是我粗笨无比,怕扰了殿下的雅兴。”
“雅兴?”洛珩嗤笑,“这宫里闷得很,有什么雅兴,坐下。”
栖樾慢慢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洛珩将装白子的棋盒推到她面前,“执白先行,规则很简单,围住对方的子,就算吃掉。”
他说着,随手在棋盘上摆了几个子示范。
栖樾看着,心中却想起另一件事。
昨夜,她拐着弯和述春聊天,接着请教的由头,讲了不少在宫里当差的事情。
人的本质是八卦,栖樾提起锦瑟苑那个负责采买的跛脚李太监,也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述春:“之前跑腿的时候也就恰好撞见,我也没有多了解,只记得一次,那李公公正与守门的侍卫说笑,手里还拎着个篮子,显然是刚采买回来,我看他们关系倒是不错。”
锦瑟苑的采买太监,与东华门侍卫相熟。
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点。
“该你了。”洛珩敲了敲棋盘。
栖樾回过神,捏起一枚白子,随意放在星位上,她确实不会下棋,但基本的规则还是懂的——无非是占地、围杀。
洛珩落子很快,几乎不假思索。
栖樾毕竟是初学者,每一子的落下都要认真思考,动作则慢得多,实则却心不在焉。
棋至中盘,白子已显颓势,洛珩忽然问:“你入宫前,是哪儿的人?”
“京郊栖霞镇。”栖樾答得流利,这是原主的籍贯。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什么人了,父母早逝,”栖樾垂下眼帘,声音低了几分,“奴婢是孤女。”
原主确实是孤女,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入宫之后性格也不好,也就只有墨梨把她妹妹。
洛珩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道:“可怜见的。”语气里却没什么怜悯,倒像在评价一件物品。
他又落下一子,吃掉栖樾一片白子,“你这样的容貌和性子,在永宁宫当个普通宫女,可惜了。”
栖樾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
“本殿身边缺个细心的人。”洛珩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你若愿意,本殿去跟母妃说,调你来天明殿当差,月例加倍,活儿也轻省,你觉得如何?”
来了。
栖樾缓缓放下棋子,抬起眼,直视洛珩,“殿下厚爱,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娘娘对奴婢有恩,奴婢刚来永宁宫不久,若此时调走,恐辜负娘娘信任。”
“母妃那边,本殿去说。”洛珩挑眉,“你只管说愿不愿意。”
栖樾沉默。
拒绝得太干脆,会激怒他;答应,更像是自寻死路。
半晌,她轻声道:“殿下可否容奴婢考虑几日?奴婢……得先把手头的差事做好,特别是金虎的伤,娘娘很上心。”
抬出贵妃和金虎,是眼下唯一的挡箭牌。
洛珩盯着栖樾的脸,忽然笑了,“好,本殿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日后,你给本殿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站起身,走到栖樾身边,俯身在她耳边,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栖樾,本殿看上的人,还没有要不到的,你……好好想清楚啊。”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脑海里忽然闪过秋池的话:“……前年有个在御花园扫洒的,被他看上了,没过几天就‘失足’掉进太液池,捞上来时人都僵了。”
栖樾不禁浑身僵硬,指尖掐进掌心,才忍住没有推开。
洛珩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今日就到这儿,你回去吧。”
栖樾起身行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