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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深陷谜团 ...


  •   “是寒蛛散无疑,而且,这不是寻常的寒蛛散。”

      贺文昭走到药柜前,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翻到某一页,指给栖樾看。

      “寻常寒蛛散生于雪山,色白味淡,但有一种变种,生于雪山阴面的毒蛛巢穴附近,蛛毒浸染草根,长成后研磨成粉,会泛青色,毒性也更烈三成,因太过罕见,太医院仅存三份样本,都记录在册。”

      栖樾看向那页古籍,上面绘着一株奇特的植物。

      叶片如蛛腿般细长蜷曲,根茎处有暗红斑纹,旁边小字注着“青纹寒蛛草,极北阴山,毒蛛伴生,天下至寒之毒”。

      “太医院的三份样本……”栖樾轻声问,“可还在?”

      贺文昭合上书,声音艰涩,“仅剩一份留存于太医院;其余,一份三年前用于研制解毒方,已用完;一份去年冬天……被取走了。”

      “被谁?”栖樾立刻说道。

      贺文昭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背对着栖樾,暮色将他修长的身影拉得孤峭,窗外传来归鸟的啼鸣,一声声,像是催促。

      “贺公子,”栖樾走到他身后一步处,声音放得很轻,“我也知道你为难,澜宝林是你的亲妹妹,你入宫照拂她,是兄妹情深,但如今有人用这等阴毒之物害人,若不能查明来源,只怕……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贺文昭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姑娘以为,是我妹妹?”他转过身,冰蓝色的眸子里瞬间冷冽了几分,“澜儿自幼学医,心地纯善,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她不可能会……”

      “我没有说是宝林。”

      栖樾直视着贺文昭的眼睛,继续说道:“但,毒物出自太医院,而太医院中,能接触到这等罕见毒物的,不过寥寥数人,公子你自己,澜宝林,还有……几位掌院太医。”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贵妃娘娘冬围遇刺,金虎中毒,箭上涂的便是这青纹寒蛛散。而永宁宫的私库里,也有一瓶贴着‘西域雪莲’标签,实则却装着此物的瓷瓶。”

      她迎着贺文昭的目光,平静地仿佛是在谈论天气。

      “娘娘已经疑心了,她不是疑心某个人,而是疑心这宫中,究竟有多少只手,在暗中搅动风云。”

      贺文昭的脸色白了几分。

      “娘娘……知道了?”

      “娘娘什么都知道。”栖樾轻声道,“她只是在等,等有些人自己跳出来,等有些人……做出选择。”

      这话半真半假,却像一把利刃,劈开了贺文昭眼中最后的犹豫。

      他走回案前,取过纸笔,快速写下一行字,递给栖樾。

      “去年腊月十六,青纹寒蛛草一份,出库记录在此,取药人签字:王青湄。”

      栖樾接过纸条,指尖冰凉。

      经过太医院出库的“药”,自然是记录详细的,只是这签字,不是妃子的封号,也不是某个宫里的宫女。

      而“王青湄”,恰恰就是长乐宫里那位德妃的闺名。

      “德妃娘娘有偏头痛的旧疾,冬日易发作。”贺文昭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太医院以寒蛛散入药镇痛,已有三年,每次取用都需掌院太医签字,记录在案,但去年腊月这次……剂量比以往大了三倍。”

      栖樾的心跳快了起来,“三倍的剂量,足够做什么?”

      贺文昭看着她,缓缓道:“足够涂满十支箭,还能剩下些……做别的用处。”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贺文昭迅速收起纸条,栖樾也将布包塞回袖中。

      二人恢复常态时,一个药童探头进来。

      “贺太医,掌院大人找您,说是有急症会诊。”

      “我这就去。”贺文昭应道,又看向栖樾,“姑娘要的调理方子,我明日配好,差人送到永宁宫。”

      “有劳公子。”栖樾屈膝行礼,退出中殿。

      走出太医院时,天已全黑,宫灯次第亮起,将重重宫阙映得如同蛰伏的巨兽。

      栖樾沿着宫道往回走,袖中的纸条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神不宁。

      德妃取走了三倍剂量的寒蛛散。

      冬围刺杀,箭上涂毒。

      永宁宫私库中那瓶“西域雪莲”。

      还有既明夜会锦瑟苑宫女……

      这些单独的碎片在脑中飞速旋转,渐渐拼凑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德妃利用寒蛛散布局,澜宝林或许是棋子,或许也是知情人。

      既明……那么既明呢?既明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栖樾的脚步忽然顿住。

      前方回廊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走来。

      ——正是既明。

      她走得急,月白色的裙摆几乎要飞起来,脸色在宫灯下显得有些苍白。

      二人迎面相遇,俱是一怔。

      “姑姑。”栖樾率先行礼。

      既明停下脚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问:“这个时辰,你去哪儿了?”

      “去太医院取了点药材。”栖樾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些当归片,“娘娘说这几日睡得不安稳,让我问问贺太医有没有安神的方子。”

      既明盯着那纸包看了几秒,点点头,“娘娘方才还问起你,那你快回去吧。”

      “是。”

      栖樾侧身让路,既明从她身旁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胭脂味,似乎混着一种浓郁的花香。

      她对熏香的香料不太熟悉,但日日交往,她还是清楚既明平日里身上带着的气息的。

      显然与平时不同,像是去了哪个地方,沾了一身气味。

      更何况,熏香,是妃嫔才有的待遇。并且,不同等级和位份的妃嫔,熏香的名贵程度也不同。

      栖樾心中一动,待既明走远后,转身看向她来的方向。

      那是御花园西角门的方向。

      -

      栖樾回到永宁宫时,已是戌时二刻。

      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守夜的太监在廊下打盹。

      她轻手轻脚回到宫女房,同屋的述春,夏荷和秋池她们已经睡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栖樾却没有睡意,她点亮床头的油灯,取出贺文昭给的那张纸条,在灯下细看。

      “王青湄”三个字,写得端端正正,但最后一笔有些发颤。

      看来,贺文昭写下这个名字时,内心也并不平静。

      栖樾本想将纸条凑近烛火烧了,被人落下把柄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目前她还不能知道。有些证据,不能留。

      刚想处理,窗外却传来极轻的叩击声,她只好作罢,先将纸条藏了起来。

      三长两短,是她与墨梨约定的暗号。

      栖樾推开窗,墨梨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瘦,好久不见,再见却是因为这些杂事……

      不知为何,她有些恍惚。

      墨梨将一个油纸包递进来,低声道:“小栖,这是你要的东西。”

      栖樾接过,入手微沉,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本薄册子,是内务府近三个月的物品领用记录。

      墨梨一开始得知栖樾在打听某些事情的时候,心里就明白几分了。任何一个宫女去到新的地方,难免改变,尤其是被提到后宫里当差,为主子做事,忠于主子,是最基本的责任。她不难猜到,栖樾的动机,因此,能帮则帮,也不多问。

      “我只能借出一个时辰。”墨梨的声音压得极低,“寅时前必须还回去。”

      “够了。”栖樾快速翻看,目光在“锦瑟苑”和“长乐宫”两项间来回扫视。

      锦瑟苑领用的物品大多寻常,都是些布料、茶叶、灯油、炭火什么的,唯有药材一项,记录得含糊,只写“各类药材若干,太医院直供”。

      而长乐宫的记录则详尽得多。

      比如,腊月之后,长乐宫领用的炭火比往年多了三成,布料多是深色厚缎,药材一栏更是长长的一串:人参、鹿茸、阿胶……还有每月固定领取的“镇痛药散,太医院特供”。

      记录旁有小字备注:“德妃娘娘头风旧疾,冬日尤甚。”

      栖樾的指尖在“镇痛药散”四个字上停留。

      “还有这个。”墨梨又递过一张纸条,“我托郎大人打听的,冬围前半个月,德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太监出过宫,说是回老家探亲,但实际上……去了城西的镖局。”

      “镖局?”

      “虎威镖局,总镖头姓赵,江湖人称铁臂赵三。”墨梨的声音更低了,“这人早年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金盆洗手后开了镖局,但暗地里的生意……没断过。”

      栖樾的心沉了下去。

      德妃,江湖杀手,寒蛛散,冬围刺杀。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

      “小栖,”墨梨握住栖樾的手,指尖冰凉,开口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要查的这件事,水太深了,德妃娘娘背后是王家,她父亲是户部尚书,兄长在吏部,侄女嫁给了禁军副统领,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就不怕……”

      栖樾反握住墨梨的手,“姐姐,正因如此,才更要查清楚啊,若德妃娘娘当真动了杀心,这次是贵妃娘娘,下次是谁?三殿下?还是……?”

      墨梨的脸色白了白。

      “那你千万小心。”她松开手,退后一步,“我得回去了,这些册子……”

      “寅时前,会送去老地方,姐姐放心吧。”栖樾将油纸包仔细收好。

      墨梨点点头,身影融入夜色中。

      栖樾关好窗,坐回床边,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抄录册子上的关键信息。

      来到这里许久,也入了永宁宫不短时间,她的毛笔字迹也愈发工整清晰,下笔平稳,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透露出内心的波澜。

      抄到长乐宫腊月领用记录时,她的笔尖顿了顿。

      那一行写着:“腊月十六,领镇痛药散三份,太医院特批。”

      与贺文昭说的日子对上了。

      但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字迹潦草,像是后来补记的

      ──“同日,锦瑟苑领安神香五盒,内务府拨付。”

      腊月十六。

      德妃领走三倍剂量的寒蛛散。

      锦瑟苑领了安神香。

      而冬围,是在腊月二十八。

      十二天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

      栖樾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倦意袭来,但她却不敢睡,她将抄好的纸张折好,塞进贴身的内袋,又将墨梨送来的册子重新包好,送了出去。

      油灯将尽,火光跳动了几下,熄灭了。

      黑暗中,栖樾睁着眼睛,听着窗外的风声。

      她想起了贺文昭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这人虽然长着一双冷冽的眼睛,却总是温情大于冷漠,如温润公子。

      若德妃是主谋,澜宝林是从犯,那贺文昭呢?他是知情,还是被蒙在鼓里?今日他给出那张纸条,是出于正义,还是另有打算?

      还有既明。

      她身上那陌生的熏香,她夜会锦瑟苑的宫女,她私藏寒蛛散。

      ——她,究竟是谁的人?

      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缠越紧。

      栖樾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棋局已经布好,棋子开始移动,她不能退了,只能进。

      那么,下一步,该去探探锦瑟苑的虚实了。

      宫墙之外传来更鼓声。

      寅时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深陷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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