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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   深秋的暮色如同稀释的墨汁,缓慢而坚定地洇染着北四中学校的天空。

      几片早衰的梧桐叶被渐起的凉风卷离枝头,打着旋儿,无声地飘落在空旷寂静的操场跑道上。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属于秋天的、干燥清冽的草木气息,混合着教学楼里尚未散尽的、属于书本和粉笔的独特味道。

      白日里喧嚣鼎沸的校园,此刻被一种巨大的、紧绷的安静所笼罩。

      这种安静并非真正的宁静,而是无数心弦被拉至极限后发出的、唯有灵魂能听见的尖锐嗡鸣。

      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

      每一扇窗户都像一只只瞪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固执地对抗着窗外沉沉的暮色。

      空气里弥漫着油墨、咖啡、提神药膏混合的、独属于高考冲刺期的浓烈气味,厚重得几乎能粘住呼吸。

      走廊里空空荡荡,偶尔有抱着厚厚一摞试卷或习题册的学生匆匆走过,脚步急促而沉重,脸上带着一种被时间追赶的麻木和疲惫。

      巨大的倒计时牌悬挂在楼梯口最显眼的位置,猩红的数字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滴血的伤口,冰冷刺目:

      【高考倒计时:3天】

      那鲜红的“3”,像三根烧红的钢针,深深扎进每一个路过者的瞳孔,带来一阵生理性的刺痛和晕眩。

      顶楼尽头,那间熟悉的四人自习室。

      灯光冷白,将四个伏案的身影清晰地拓印在玻璃窗上。

      空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压力挤压成了固态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耗费额外的力气。

      东方卿吟端坐如亘古不变的磐石。

      深秋的傍晚已带寒意,他依旧只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至小臂关节处,露出清瘦而线条清晰的手腕。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得如同在冰水中淬炼过的刀锋,精准而高效地切割着面前最后一套押题密卷。

      笔尖在纸面上划过,留下沙沙的声响,是这片沉重空间里唯一稳定而富有节奏的脉动。

      他的沉静,是这片焦灼风暴眼中唯一恒定的坐标。

      南司枭紧挨着他,高大的身躯散发出的不再是之前那种灼人的焦虑,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依恋,如同藤蔓缠绕着赖以生存的古树。

      他的椅子与东方卿吟的椅子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不留一丝可供空气流通的缝隙。

      一条手臂如同焊死般环在东方卿吟身后的椅背上,宽大的手掌不是虚搭,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紧紧贴着东方卿吟肩胛骨下方的位置,掌心滚烫的热量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仿佛在汲取某种生命能量。

      桌下他的左手不再是覆盖。

      而是近乎“镶嵌”般地紧紧攥着东方卿吟放在腿上的左手,十指以一种死锁的姿态紧扣,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力度。

      反复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对方微凉的指骨和手背皮肤,每一次摩擦都带着一种无声的确认和依赖。

      他的下巴,此刻不仅仅是搁在东方卿吟的肩上,而是近乎“埋”了进去。

      赤红的眼珠一眨不眨地、长久地凝视着东方卿吟近在咫尺的侧脸,视线如同凝固的胶水,粘在那专注的眉眼、微抿的薄唇和镜片后沉静的眼眸上。

      灼热的呼吸带着干燥的、如同秋日枯草般的气息,持续地、细细密密地拂过东方卿吟的耳廓和颈侧敏感的皮肤,每一次气息的交换,都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对“存在”的反复确认。

      季蕴坐在白钰旁边,漂亮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深重的疲惫。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意,连精心打理的发丝都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随意地垂落几缕在额前。

      他面前的化学笔记摊开着,但视线却有些涣散。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支昂贵的金属签字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阴影,那是长期缺乏睡眠和过度消耗精力的铁证。

      偶尔,他会抬手用力按压几下太阳穴,试图驱散那顽固的胀痛感。

      目光虽然落在笔记上,思绪却显然飘向了更沉重的地方——堆积如山的公司文件,股东会议上的唇枪舌剑,父亲在电话里不容置疑的指令,还有那悬在头顶、只剩下三天的巨大倒计时。

      双重压力如同两座不断挤压的大山,几乎要将他的脊梁压弯。

      白钰敏锐地感受到了身边人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他停下了在错题本上认真誊写的笔,清澈的眼眸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悄悄望向季蕴。

      看到季蕴紧锁的眉头和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白钰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揪了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季蕴放在桌面上、紧握成拳的右手手背。

      那触碰很轻,带着试探的暖意。

      季蕴的身体微微一震,涣散的目光瞬间聚焦。

      他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影响了白钰。

      几乎是本能地,他强行压下眉宇间的倦怠,漂亮的桃花眼弯起一个惯常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弧度,唇角也努力向上勾起,对着白钰露出一个“我没事”的微笑他甚至抬起手,习惯性地想去揉一揉白钰柔软的发顶,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然而,这一次,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

      白钰没有像往常那样微微低下头,温顺地接受这份安抚。

      相反,他清澈的眼睛依旧固执地、带着浓浓担忧地望着季蕴,小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柔软的坚持:

      “季蕴,别笑了。”

      他顿了顿,清澈的眼底满是心疼。

      “你累,我知道的。”

      那柔软的声音,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季蕴强撑的伪装。

      他嘴角那抹勉力维持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如同破碎的面具般无声地瓦解。

      漂亮的桃花眼底,那份强行压下的沉重和疲惫再也无法掩饰,如同潮水般汹涌地漫了上来。

      他看着白钰那双盛满了纯粹担忧和心疼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委屈、无奈和深深感动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他仓促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下颌,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那只停在半空的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

      南司枭的视线终于从东方卿吟脸上移开了一瞬,赤红的眼珠扫过季蕴那瞬间崩溃又强行压抑的侧脸。

      一种同病相怜的沉重感在他心头掠过。

      他下意识地将环在东方卿吟身后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下巴也更深地埋进对方的颈窝,仿佛要从这具沉静的身体里汲取对抗所有不安的力量。

      桌下紧扣的手指,也用力地捏了一下东方卿吟的手背。

      东方卿吟笔尖的沙沙声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他并未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依旧落在试卷上,但握着笔的手指,指节却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些许。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具高大身躯传递过来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巨大依赖,也能感受到对面角落那份无声弥漫的沉重压力。

      这两股力量,如同无形的绳索,缠绕着他的心神。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秋夜的微凉,强行压下心湖泛起的涟漪,笔尖重新在纸面上划动起来,仿佛要将所有外界的纷扰都隔绝在专注的壁垒之外。

      时间在沉重的笔尖下、在无声的焦灼中、在反复的摩挲确认里,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暮色彻底褪尽,墨蓝的夜空如同巨大的丝绒幕布,将整个校园温柔地包裹。

      教学楼里的灯光显得更加刺眼明亮,像一座座漂浮在黑暗海面上的孤岛。

      白钰收拾好书包,站起身,清澈的眼睛看向季蕴,带着询问。

      季蕴也从那份沉重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勉强打起精神,拿起自己的东西,对着白钰点点头:

      “走吧。”

      南司枭几乎是同步地、带着一种条件反射般的急切弹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住刚刚放下笔的东方卿吟,赤红的眼牢牢锁着他,无声地催促。

      四人沉默地走出自习室,融入走廊里稀疏的人流。

      通往校门的林荫道两旁,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深秋的薄雾中晕染开来,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拖曳在冰冷的地面上。

      南司枭紧贴着东方卿吟,手臂依旧占有性地环着他的腰,脚步亦步亦趋。

      沉默中,一种粘稠的、名为“分离焦虑”的暗流,在他紧绷的身体里无声地酝酿、发酵。

      倒计时的“3”字,像一个恶毒的诅咒,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烁放大。

      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东方卿吟掰开他手指、决然离去的冰冷背影。

      那份被“年年岁岁”的承诺暂时缝合的安全感,在时间的终点逼近时,再次变得摇摇欲坠,裂痕悄然蔓延。

      季蕴和白钰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

      季蕴的脚步有些沉重,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疲惫而凝重的脸。

      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来自公司高管和父亲的未读信息,标题都带着刺眼的“急件”或“审批”字样。

      他烦躁地按熄了屏幕,将它塞回口袋,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浊气全部吐尽。

      白钰安静地走在他身边,将季蕴所有的细微动作和情绪变化都看在眼里。

      他清澈的眼底满是担忧,小小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分担这份沉重的压力。

      他只能更靠近一些,让自己的存在成为一种无声的慰藉。

      走到校门口,季蕴家的黑色轿车如同沉默的巨兽,安静地停在路边。

      司机早已下车,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季蕴……”

      白钰停下脚步,抬起头,清澈的眼睛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纯粹的关心。

      “你……别太累了,早点休息。”

      季蕴看着白钰那张写满担忧的小脸,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抬手,这次终于如愿地、带着一丝珍惜地揉了揉白钰柔软的发顶,声音有些沙哑:

      “好哒,我知道了。小白也是,回去好好休息,别多想。”

      他的目光在白钰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不易察觉的眷恋,然后才弯腰坐进了车内。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季蕴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脸上强撑的平静瞬间瓦解,只剩下浓重的、化不开的疲惫。

      他抬手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眉头紧锁。

      司机平稳地启动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白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尾灯在车流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

      一股莫名的、混杂着心疼和隐隐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他转过身,看到南司枭依旧如同连体婴般紧紧贴着东方卿吟,而东方卿吟正抬手拦出租车。

      一辆空车停下。

      南司枭几乎是半抱着东方卿吟挤进了后座,高大的身躯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手臂依旧紧紧环着东方卿吟的腰,以一种近乎禁锢的姿态将他固定在自己怀里。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这对姿势奇特的少年,眼神古怪。

      车子启动。

      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动的星河,在深秋的夜里闪烁着冰冷而虚幻的光芒。

      车厢内一片死寂。

      只有引擎的嗡鸣和窗外模糊的车流声。

      南司枭侧着头,下巴搁在东方卿吟的肩上,赤红的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死死地盯着东方卿吟沉静的侧脸。

      那倒计时的“3”字,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里疯狂闪烁、放大、扭曲。

      祖父冰冷威胁的话语、东方卿吟掰开他手指的冰冷触感、那句“年年岁岁”带来的短暂温暖……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感受如同失控的碎片,在他混乱的思维里高速旋转、碰撞!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从心脏深处疯狂滋生、蔓延,瞬间缠紧了他的四肢百骸!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卿吟……”

      他干涩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丝破碎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

      环在东方卿吟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勒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赤红的眼底瞬间弥漫开浓重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惧水雾,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三天……只有三天了……”

      东方卿吟的身体因为那巨大的力道而微微僵了一下。

      他侧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平静地看向南司枭。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双赤瞳里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巨大恐慌。

      他刚想开口。

      “别走!”

      南司枭却像是被他的动作彻底刺激到了临界点,猛地爆发出来!

      他几乎是凭借着蛮力,不顾一切地将东方卿吟的身体用力扳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然后,在东方卿吟微微错愕的目光中,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死死地、以一种近乎窒息的力度,紧紧抱进了自己滚烫的胸膛里!

      高大宽阔的胸膛剧烈起伏,带着一种溺水般的绝望和狂乱!

      南司枭将脸深深埋进东方卿吟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对方微凉的皮肤。

      他强壮的双臂如同最坚固的铁箍,死死地锁住怀里清瘦的身体,仿佛要将对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嘶吼,伴随着滚烫的泪水,毫无顾忌地、一遍又一遍地砸在东方卿吟的耳边和颈侧,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和哀求: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像上次那样……掰开我的手就走……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爱你……我爱你啊卿吟!别走……别离开我……求你……”

      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被抛弃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依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泣血的心头硬生生剜出来的。

      前排的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抖,车子在路面上轻微地晃了一下。

      他惊恐地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那激烈而绝望的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东方卿吟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海啸般的激烈情感彻底淹没。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南司枭身体的剧烈颤抖,感受到那滚烫的泪水灼烧着自己的皮肤,感受到那勒紧自己几乎窒息的力道里蕴含的巨大恐慌和……那份过于沉重、过于直白的“爱”的告白。

      这份情感,如同失控的洪流,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冲击着他一贯冷静自持的心防。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想要挣脱那令人窒息的拥抱。

      “别动!别推开我!”

      感受到他的动作,南司枭如同受惊的野兽般猛地收紧了手臂,抱得更紧!

      嘶吼声带着更深的恐惧和绝望。

      “求你……别推开……别掰开我的手……求你了卿吟……”

      他将脸更深地埋进去,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高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悲伤而剧烈地抽搐着。

      东方卿吟的动作顿住了。

      金丝眼镜后的眼底,那份磐石般的沉静终于被剧烈的震动所取代。

      他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却又冰冷陌生的城市夜景。

      感受着颈窝处那滚烫的濡湿和耳边绝望的哀求,胸腔里那颗被理智层层包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

      那是……心疼。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秋夜的凉意和车内压抑的空气。

      他没有再试图挣脱,也没有立刻回应那焦急的告白。

      他微微侧过头,被禁锢的身体只能做出极其有限的调整。

      然后,他抬起那只没有被完全压住的右手,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轻轻覆上了南司枭埋在自己颈窝的后脑勺。

      掌心下,是南司枭滚烫的、被汗水和泪水濡湿的短发。

      那发丝硬而粗粝,如同主人此刻狂乱的心绪。

      东方卿吟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掌心,极其轻柔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南司枭的后脑勺。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安抚幼兽般的耐心和包容。

      这无声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了南司枭混乱绝望的屏障。

      他狂暴的颤抖和哭泣,在那轻柔而稳定的抚摸下,奇迹般地、一点点地平息下来。

      嘶吼变成了压抑的呜咽,紧箍的手臂虽然依旧没有放松,但那力道中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却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

      他只是更深地将脸埋在东方卿吟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流淌,身体依旧微微颤抖,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濒临崩溃的癫狂。

      东方卿吟感受着怀中身体的细微变化。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地投向窗外流动的黑暗。

      那只安抚的手掌,依旧在一下下地、轻柔地抚摸着南司枭滚烫的后脑勺。

      车厢内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声、引擎的嗡鸣,以及那无声却重逾千钧的安抚。

      许久,当南司枭的颤抖终于变成细微的抽噎,情绪似乎暂时被那无声的安抚勉强压制下去时,东方卿吟才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微微偏过头,薄唇几乎贴着南司枭被泪水浸湿的鬓角。

      清冷的嗓音压得极低,如同冰层下流淌的暖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送入南司枭混乱的耳中:

      “我在……”

      “不走……”

      “别怕。”

      六个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热烈的回应。

      只有这简单到极致、却重逾千钧的承诺和安抚。

      像三根最坚固的锚链,猛地扎进南司枭那几乎被恐惧风暴彻底掀翻的心海深处!

      南司枭的身体猛地一震!

      环抱的手臂力道微微松开了一瞬,随即又更紧地收拢,却不再是那种绝望的禁锢,而是一种寻求庇护和确认的拥抱。

      他将脸更深地埋进东方卿吟的颈窝,发出一声长长的、如同耗尽所有力气的、混杂着巨大委屈和终于获得一丝喘息的沉重呜咽。

      滚烫的泪水依旧在流,但那其中纯粹的恐惧,似乎被某种沉重而酸楚的、被承诺安抚后的巨大情感所取代。

      前排的司机早已吓得汗流浃背,目不斜视地紧盯着前方道路,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瞎子。

      车子终于驶入熟悉的别墅区,在东方卿吟家门前停下。

      东方卿吟轻轻拍了拍南司枭依旧紧箍着自己的手臂。

      这一次,南司枭没有再固执地不放手。

      他缓缓地、带着万分的不舍和一种被安抚后的顺从,松开了手臂。

      抬起头时,赤红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脸上泪痕交错,狼狈不堪,但眼底那份盘踞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风暴。

      终于被那六个字和之前的安抚强行压制了下去,只剩下一种疲惫的、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对眼前人的依赖。

      东方卿吟没有看他狼狈的脸,只是极其平静地推开车门,下车。

      南司枭立刻像被牵动了线的木偶,紧跟着钻了出来,高大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贴在东方卿吟身后,赤红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生怕一眨眼,这个人就会消失在夜色里。

      别墅的灯光温暖地亮着,驱散了门外的寒意。

      但门内门外的两个世界,都笼罩在高考倒计时最后三天的巨大阴影之下。

      南司枭被暂时安抚的惊涛。

      季蕴肩上沉重的担子。

      白钰眼中纯净的担忧。

      以及东方卿吟眼底那深藏的、磐石般的守护意志……

      所有的情感与压力,都在深秋的夜色里无声地流淌、碰撞、凝结。

      距离那决定性的时刻,只剩下最后的七十二小时。

      命运的巨轮,正碾过时间的刻度,朝着他们,轰然驶来。

      ——『命运的第五十一个齿轮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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