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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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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四中学校顶楼自习区。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压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呼吸里。
距离高考又近了几天,那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冷光。
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书页翻动的脆响,汇成一片压抑而焦灼的背景音浪,冲刷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靠窗的四人桌,依旧是这片高压海域中一个奇特的能量场。
东方卿吟如同风暴中心最沉静的冰山。
白炽灯的冷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锋,精准地切割着面前摊开的大学自主招生数学真题卷。
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复杂的空间向量与解析几何的迷宫中穿行,留下清晰而优雅的轨迹。
他的专注力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大部分喧嚣。
然而,屏障之外,南司枭的存在感却如同持续喷发的火山,带着滚烫的、尚未完全平息的余温。
他高大的身躯紧挨着东方卿吟,椅子之间依旧不留缝隙。
一条手臂如同习惯性的藤蔓,松松地环在东方卿吟身后的椅背上,宽大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无意识地摩挲着东方卿吟肩胛骨的位置,布料下传来温热而稳定的触碰。
桌下,他的左手不再像之前那样神经质地紧抓,而是极其自然地覆盖在东方卿吟放在腿上的左手背上,指尖偶尔会轻轻刮过对方微凉的指关节,带着一种确认存在般的、下意识的亲昵。
他的下巴偶尔会轻轻搁在东方卿吟的肩上,赤红的眼不再是之前那种扫描仪般的焦虑,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心满意足的专注,长久地凝视着东方卿吟沉静的侧脸和镜片后专注的眼神。
那份源自于几天前的那句“年年岁岁”承诺的巨大安全感。
如同温暖的岩浆流淌在他四肢百骸,抚平了最深的裂痕,但依旧带着灼热的余韵和不易察觉的依赖。
季蕴放下手中的化学竞赛讲义,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漂亮的桃花眼看向对面安静画着植物细胞超微结构图的白钰。
白钰白皙的手指握着细长的彩铅,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季蕴的目光在他柔软的发顶停留片刻,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和忧虑——忧虑高考这座大山,也忧虑着某种即将到来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自习区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身着职业套裙、神情严肃的年级主任李老师,在班主任王老师的陪同下,步履略显匆忙地径直朝着他们这个靠窗的角落走来。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自习区不少学生的目光。
四人几乎同时抬起头。
东方卿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贯的疏离审视。
南司枭赤红的眼微微眯起,下意识地将搁在东方卿吟肩上的下巴收紧了几分,盖在东方卿吟手背上的大手也微微压紧,带着一种领地即将被入侵的本能警觉。
季蕴漂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白钰则停下了画笔,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茫然和紧张,望向走近的老师。
李老师在四人桌前站定,目光在东方卿吟和白钰之间逡巡,脸上露出公式化的、带着明显赞许的笑容,声音刻意压低却清晰地传入四人耳中:
“东方卿吟同学,白钰同学,打扰一下,请跟我到外面办公室一趟,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们谈一谈。”
东方卿吟神色未变,只是极其平静地放下笔,微微颔首:
“好的,李主任。”
白钰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季蕴,得到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后,才有些忐忑地放下彩铅,小声应道:
“……好。”
“什么事?”
南司枭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像一头护食的猛兽,赤红的眼紧紧盯着李主任,那份刚刚平息不久的不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又漾开了涟漪。
李主任似乎对南司枭的态度习以为常,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
“南司枭同学,请稍安勿躁。是关系到两位同学未来发展的重要机遇,具体细节需要单独沟通。”
她特意强调了“单独”二字。
南司枭的嘴唇抿紧了,还想说什么,东方卿吟却已经站起身。
他极其自然地抬手,轻轻按了一下南司枭紧握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了南司枭一眼,没有任何言语,却让南司枭即将喷发的躁郁瞬间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喉咙深处一声压抑的咕哝。
东方卿吟和白钰跟着两位老师离开了自习区。
南司枭的目光死死追随着东方卿吟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赤红的眼底翻滚着不安的暗流。
他猛地收回视线,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火红的短发,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眼神却空洞地瞪着天花板,胸膛微微起伏。
季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当然知道是什么“重要机遇”。
以东方卿吟和白钰稳坐榜首的成绩和竞赛表现,除了那几个顶尖大学的橄榄枝,更有可能的,就是……出国。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收紧感。
他漂亮的桃花眼看向身边明显开始焦躁的南司枭,再看看对面空着的座位,心底一片冰凉。
高考的压力已经如同巨山,如今又横插进来这个巨大的变量……特别是对于刚刚才被那句“年年岁岁”勉强缝合起来的南司枭来说,这无异于在尚未痊愈的伤疤上再狠狠捅上一刀。
“枭哥……”
季蕴的声音有些干涩,试图安抚。
“闭嘴!”
南司枭猛地低吼出声,声音不大,却带着濒临爆发的狂躁。
他赤红的眼珠转向季蕴,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攻击性。
“你知道是什么事对不对?他们要把他弄走?是不是?!”
季蕴看着南司枭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赤瞳,看着他因为巨大的恐慌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所有劝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只能沉默地移开视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按压着桌面,指节泛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自习区的沙沙书写声仿佛成了最残忍的背景音,嘲笑着他们内心的煎熬。
南司枭的焦躁几乎化为实质。
他不停地变换坐姿,椅子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短发,仿佛要将某种恐怖的念头甩出去;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门口,赤红的眼底血丝密布,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那句“年年岁岁”的承诺,此刻在巨大的未知恐惧面前,似乎变得摇摇欲坠。
季蕴也坐立难安。
他强迫自己盯着面前的化学讲义,视线却无法聚焦。
白钰那双清澈的、带着些许依赖的眼睛在他脑海中晃动。
出国……顶尖的资源,光明的未来……这对白钰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季蕴用力闭了闭眼,压下喉咙口那股沉闷的酸涩。
他尊重白钰的选择,无论那是什么。
但这种尊重本身,就带着剜心般的疼痛。
他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小白值得最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门口终于出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东方卿吟和白钰一前一后走了回来。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异样。
东方卿吟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波澜。
但熟悉他的人,如南司枭和季蕴,却能从那微微抿紧的唇角,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
白钰则低着头,白皙的脸颊带着一丝未褪的红晕,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纠结和茫然,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
南司枭如同被按下了开关的弹簧,瞬间从椅子上弹射起来!
巨大的动作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再次打破了自习区的宁静,引来一片侧目。
他完全顾不得这些,几个箭步就冲到了东方卿吟面前,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赤红的眼死死盯着东方卿吟,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嘶哑变形:
“说什么了?!他们要你去哪儿?!是不是要把你送走?!”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东方卿吟的肩膀,像抓住即将流失的浮木。
东方卿吟脚步顿住,平静地抬眼看他。
金丝眼镜在灯光下反射着冷静的光。
“回去说。”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南司枭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东方卿吟越过自己,径直走向座位。
那份刻骨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冻结。
他僵在原地,高大的身躯透着一股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和冰冷。
季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立刻站起身,迎向低着头走过来的白钰,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白钰微凉的手腕,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和紧张:
“小白?怎么了?老师说什么了?”
白钰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水光潋滟,带着一种无助的迷茫,小声嗫嚅:
“季蕴……学校……推荐我和卿吟哥……去国外最好的理工学院……提前录取……”
声音轻得如同羽毛,却像巨石砸在季蕴心上。
果然!
季蕴的脸色瞬间白了白,握着白钰手腕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了一下。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温和:
“哦……这是好事啊,小白。最好的资源,最好的教授……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可他眼底深处的失落和强忍的痛楚,又如何瞒得过心思细腻的白钰?
南司枭像一尊移动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火山,沉默地回到了座位。
他没有坐下,只是双手撑在桌面上,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赤红的眼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钉在东方卿吟脸上,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问句:
“我再问一遍,他们是不是要你走?”
自习区角落里,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
远处的喧嚣仿佛与他们隔绝,只剩下四人之间沉重的磁场。
东方卿吟端坐着,脊背挺直如松。
他没有立刻回答南司枭,而是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南司枭写满惊惧的脸,再掠过季蕴眼中强撑的安慰和掩饰不住的失落,最后落在白钰茫然无措的小脸上。
片刻的沉默后,他清冷的嗓音如同冰泉流淌,打破了这片死寂:
“学校推荐我和白钰,申请国外顶尖理工学院的提前录取名额。”
“轰——!”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炸药的引信!
南司枭脑子里紧绷的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瞬间将他吞没!
几天前刚刚被那句“年年岁岁”勉强缝合的伤痕,被这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撕开!
鲜血淋漓!
祖父冷酷的威胁、自己当时被掰开手指的绝望、这几天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安全感……所有恐怖的画面和感受如同失控的洪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不!!!”
一声压抑到极点、如同受伤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从南司枭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低沉、破碎、充满了绝望的狂怒!
他赤红的眼底瞬间布满了狰狞的血丝,高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整个厚重的实木桌面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摊开的书本、水杯、笔袋哗啦一声被震落一地!
巨大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整个自习区所有惊愕的目光!
“南司枭!”
季蕴脸色骤变,厉声喝止。
白钰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地抓紧了季蕴的衣袖。
东方卿吟放在桌面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他看着眼前濒临崩溃的南司枭,金丝眼镜后的眼底,终于翻涌起无法掩饰的震动和……一丝沉重的痛楚。
南司枭却像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东方卿吟,里面是翻江倒海的痛苦、崩溃和一种被背叛般的狂怒:
“骗子……”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血沫一般。
“你说年年岁岁……你说陪着我!都是骗我的!你要走!你要跟他们走!像上次一样!掰开我的手就走!!”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让他口不择言,几天前那场撕裂般的分离记忆被彻底激活,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他刚刚愈合的心。
整个自习区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角落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王老师听到动静,也一脸严肃地快步走了过来。
东方卿吟在巨大的混乱和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极其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
动作依旧带着那份刻入骨子里的沉静。
他没有看走过来的老师,目光如同冰锥,直直刺入南司枭那双被痛苦和狂怒彻底淹没的赤瞳深处。
“冷静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寒冰投入烈火,瞬间让南司枭狂乱的嘶吼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南司枭,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说的是推荐。不是决定。”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同样紧张望向他的季蕴和白钰,最终落回南司枭脸上,语气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我没答应。”
四个字。
如同三颗冰雹,砸在烧红的铁板上,发出刺啦的声响。
南司枭混乱大脑里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狂怒、所有的绝望,在这三个字面前,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赤红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东方卿吟。
砸在桌上的拳头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指关节处一片通红的擦痕。
季蕴和白钰也瞬间愣住了。
白钰清澈的眼睛猛地睁大,带着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看向东方卿吟。
季蕴漂亮的桃花眼里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悬着的心重重落下,随即涌上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欣喜,有释然,更有对东方卿吟抉择分量的清晰认知。
教导主任李老师已经走到近前,听到东方卿吟的话,眉头紧紧皱起,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认同和急切:
“东方卿吟同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世界顶级的理工学院,最前沿的科研环境,最顶尖的导师!这对你未来的学术生涯意味着什么?!你不能因为一时的……”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旁边依旧僵硬的南司枭。
“……情绪冲动,就放弃这样的前程!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
班主任王老师也在一旁语重心长地补充:
“是啊,卿吟,白钰。老师知道你们……关系要好。但前途是前途,这种机会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们再好好考虑考虑?不要急着做决定!”
所有的目光,带着审视、不解、惋惜、劝诫,如同无形的压力汇聚在东方卿吟和白钰身上。
东方卿吟没有理会李主任的质问和王老师的劝导。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南司枭。
看着那双赤红眼底的血色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剩下的是空洞的茫然和一丝小心翼翼的、不敢置信的微光。
他知道,南司枭需要更明确的锚点。
他微微侧身,目光平静地迎向李主任,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而深邃,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决断:
“李主任,王老师。感谢学校和老师们的厚爱与推荐。”
他的声音清晰、沉稳,响彻在寂静的自习区角落:
“我很清楚这份推荐的分量。但我的未来,我的人生轨迹,由我自己选择和定义。”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身边依旧处于巨大震惊中的南司枭,那眼神深处,带着一种无需言明的沉重羁绊。
“这里有我无法割舍的、必须以当下全部身心去守护的人和承诺。世界的舞台很大,但我的战场,就在这里。”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他说完,不再看两位老师骤然难看的脸色,重新转向南司枭。
南司枭依旧僵立着,赤红的眼死死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眼神里有劫后余生的巨大茫然,有尚未散尽的恐惧,还有一种被过于沉重的东西击中后的无措。
东方卿吟没有多余的话语。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动作流畅而坚定,穿过南司枭僵硬的臂弯,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了南司枭那只还撑在桌面上、指节通红的手腕。
一个无声的、却重逾千钧的宣告和安抚。
南司枭的身体猛地一颤!
手腕上传来那熟悉的、微凉的、却带着无比坚定力量的触感,如同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僵硬和茫然!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种几乎将他淹没的酸楚猛地冲上眼眶!
滚烫的液体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猛地低下头,用另一只手臂狠狠抹去脸上的狼狈,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喘息。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刚刚被东方卿吟的宣言震撼到的季蕴,都下意识地转向了另一个关键人物——白钰。
白钰还站在季蕴身边,小手依旧紧张地揪着季蕴的衣袖。
他低着头,白皙的耳尖泛着红。
他能感受到季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温和、尊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等待。
那份尊重,比任何劝说都更让白钰心头滚烫。
他知道季蕴一定会说“小白,别管我,去追求最好的”,可正是这份全然为他着想的尊重,让他更加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心。
教导主任李老师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将目光投向白钰,语气带着强烈的诱导:
“白钰同学!你是懂事的孩子!你和东方卿吟情况不一样!你想想你的未来!想想那么好的平台!不要被一时的感情冲动……”
班主任王老师也急忙附和:
“是啊白钰,你好好想想!老师是为你好!这种机会……”
无数道目光的压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白钰单薄的肩上。
他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头埋得更低了。
季蕴清晰地感觉到白钰的颤抖。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温和,带着支持和鼓励:
“小白……”
他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白钰耳中。
“别怕。无论你怎么选,哥都支持你。别委屈自己,选你最想要的就好。”
他说得诚恳,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行压抑的艰涩。
他松开了握着白钰手腕的手,仿佛在无声地给予他选择的自由空间。
白钰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看向季蕴。
那里面有挣扎,有茫然,但在季蕴那双漂亮桃花眼里,他只看到了全然的信任、包容和毫无保留的支持——哪怕那份支持背后,是季蕴哥自己的割舍之痛。
这份纯粹而沉重的信任,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白钰心中所有的犹豫和枷锁。
他看着季蕴,看着季蕴眼中那份强撑的温柔和等待,小小的拳头在身侧用力攥紧。
然后,他猛地抬起头,转向两位老师,白皙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清澈的眼眸里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坠落般的坚定光芒:
“老师!”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少年的清亮,却异常清晰、坚定地穿透了自习区嘈杂的背景音:
“我的选择……”
他微微停顿,目光转向身边一直沉默守护着他、给了他无声勇气的季蕴,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温暖而纯净的弧度:
“和卿吟哥一样。”
“一样”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季蕴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一样”?
他……也不走?
季蕴漂亮的桃花眼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钰那张带着坚定笑容的小脸,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一种被巨大幸福砸中的眩晕感瞬间席卷了他!
所有的沉重、所有的担忧、所有的割舍之痛,在这短短两个字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
他努力维持的平静面具瞬间瓦解,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巨大而傻气的笑容,眼底的震惊瞬间被汹涌的、难以置信的欣喜光芒彻底点亮!
教导主任李老师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班主任王老师也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神充满了无限的惋惜。
南司枭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底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目光死死地盯在白钰脸上,又猛地转向东方卿吟。
当看到东方卿吟握着自己手腕的坚定姿态,看到白钰那纯净而温暖的“一样”笑容。
他脑子里所有的混乱、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终于如同被阳光彻底驱散的浓雾,消散无踪!
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巨大庆幸和一种被彻底填满的巨大满足感!
他反手用力地、死死地回握住了东方卿吟的手,十指紧扣!
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锚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东方卿吟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巨大力量,那力道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微微闪动,没有任何挣脱的迹象,只是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指,也无声地收紧了几分。
沉静的眼眸深处,那份磐石般的坚定,从未动摇。
自习区的角落,空气仿佛经历了一场风暴后的洗礼。
一片狼藉的地面,被南司枭震落的书本,两位老师难看的脸色,周围尚未散去的惊愕目光……都成了这小小世界中无关紧要的背景。
唯有那两双手紧紧相扣的坚定力量——东方卿吟与南司枭十指紧扣的手,季蕴悄悄重新握住白钰手腕的、带着微微颤抖的手——无声地宣告着:
风暴或许会来,惊涛或许依旧在前方汹涌。
但此刻,他们的船,已用最沉重的承诺浇筑了最坚固的锚链。
未来或许艰难,但航向已定。
他们将并肩,在这片名为“高考”的海域,与他们选择的人,一同驶向未知的彼岸。
——『命运的第五十个齿轮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