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时》许绘霜

6、无声的告白

　　文艺片的拍摄像场修行。
　　剧组驻扎在江南古镇，没有闪光灯，没有粉丝围堵，只有青石板路和潺潺流水。乐瑶每天都在琢磨角色，对着镜子练习眼神，跟着钢琴老师学指法，日子过得简单又充实。
　　夏珩书偶尔会来探班，每次都带着一堆零食和咖啡，说是“给剧组改善伙食”，却总是精准地把乐瑶爱吃的巧克力放在她的化妆台上。
　　他从不干涉她的表演，只是坐在监视器旁看着，偶尔跟导演聊几句。有次乐瑶拍一场哭戏，NG了十几次，导演都快失去耐心了，他忽然站起来说：“让她休息十分钟。”
　　他把乐瑶拉到古镇的石桥上，递给她一瓶冰水：“你太想演好了，反而放不开。”
　　“我就是找不到感觉……”乐瑶懊恼地抓抓头发，“这个角色明明很痛苦，可我就是哭不出来。”
　　“痛苦不一定是哭出来的。”他指着桥下的流水，“你看这水，看起来平静，底下却有暗流。真正的痛苦是藏在心里的，像针一样，时不时扎你一下。”
　　乐瑶看着他，忽然明白了。她想起被母亲撕掉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想起被同寝室女生抢走机会的那天，想起被私生饭围堵的那天——那些痛苦不是歇斯底里的哭，而是像这流水一样，慢慢渗透骨头里。
　　重新开拍时，乐瑶没有哭。她只是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肩膀微微颤抖，嘴角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卡！完美！”导演激动地喊。
　　乐瑶转过头，看到夏珩书站在监视器旁，对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眼里有她熟悉的温度。
　　杀青那天，剧组办了场简单的杀青宴。乐瑶喝了点酒，脸颊微红。夏珩书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着她，眼神像浸在水里的月光。
　　“夏老师，”乐瑶鼓起勇气，“我能再问你个问题吗？”
　　“嗯。”
　　“你以前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
　　他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很像你，又不像你。”
　　“什么意思？”
　　“她也很会演戏，眼睛里有光。”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可惜后来，那道光灭了。”
　　乐瑶的心猛地一沉：“为什么？”
　　“因为我。”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酒杯，“那时候我太年轻，太在乎输赢，把她弄丢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忧伤。乐瑶忽然不敢再问下去，她怕听到更伤人的答案。
　　杀青宴结束后，他们沿着青石板路散步。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银霜。走到石桥上时，夏珩书忽然停下脚步：“乐瑶。”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的声音有些犹豫，“有个人以前犯过很严重的错，他还有资格重新开始吗？”
　　乐瑶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和不安。她想起他说过的“泥潭”，想起那个“眼睛里的光亮灭了”的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有。”她很肯定地说，“只要他想，就有。”
　　夏珩书的眼睛亮了一下，像被点燃的星火。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乐瑶点点头，转身往客栈走。走到门口时，她回过头，看到夏珩书还站在石桥上，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忽然想起剧本里的一句台词：“有些告白，不需要说出口，像风一样，吹过就留下痕迹。”
　　那天晚上，乐瑶做了个梦。梦里她和夏珩书还是《浮城旧事》里的将军和女二号，在漫天烽火里，他终于对她说：“我从未停止过爱你。”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