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时》许绘霜

19、骤雨

　　安安十五岁那年，夏珩书接了一部登山题材的电影。
　　剧本里有段实拍镜头，需要在海拔四千米的雪山完成。乐瑶看着剧本里的危险系数，皱着眉劝他：“用特效吧，你年纪不小了，别去冒这个险。”
　　夏珩书正在给登山靴系鞋带，闻言抬头笑了笑：“放心，剧组请了最好的向导，不会有事的。再说，这个角色对我意义不一样。”他指了指剧本里的台词，“你看这句——‘山就在那里，人总要为点什么往上走’。”
　　乐瑶知道他的性子，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她连夜给他收拾行李，把冲锋衣的口袋里塞满暖宝宝，又在他的登山包里放了包他爱吃的薄荷糖。“每天给我打个电话。”她叮嘱道，声音有点发紧。
　　“知道了。”夏珩书抱了抱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等我回来，带你和安安去瑞士滑雪。”
　　他走的那天，天阴沉沉的。乐瑶站在机场安检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慌乱，像暴雨来临前的沉闷。
　　剧组驻扎在雪山脚下的小镇，前半个月一切顺利。夏珩书每天晚上都会打视频电话，给她看雪山上的星空，说向导教了他怎么辨别雪崩信号，语气里满是孩子气的兴奋。
　　“你看这冰裂缝，像不像《浮城旧事》里将军跳过的战壕？”他举着手机转了个圈，镜头里的雪山巍峨又苍茫。
　　乐瑶笑着骂他：“别靠近那些危险的地方，好好拍戏。”
　　出事那天，没有任何预兆。
　　乐瑶正在工作室给学生排戏，手机突然响了，是剧组制片人打来的，声音抖得不成调：“乐瑶老师……你快来一趟吧……珩书他……”
　　后面的话，乐瑶没听清。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手里的剧本“啪”地掉在地上，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学生们围过来问她怎么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赶到雪山下的医院时，走廊里挤满了人。导演坐在长椅上，头发凌乱，看到她来，猛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夏珩书呢？”乐瑶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他在哪？”
　　“乐瑶姐……”年轻的场记红着眼圈，递过来一件沾满雪的冲锋衣，是她亲手给夏珩书收拾的那件。口袋里的暖宝宝已经凉透了，薄荷糖的包装纸被揉得皱巴巴的。
　　“昨天下午突发暴雪，发生了雪崩……”制片人哽咽着说，“向导带着我们跑出来了，珩书他……为了救掉进冰缝的摄影师……”
　　后面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乐瑶的心脏。她看着那件冲锋衣，忽然想起他出发前说的话——“人总要为点什么往上走”。原来他往上走的理由，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
　　安安赶到医院时，乐瑶还站在走廊里，像尊被冻住的雕像。“妈，爸呢？”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
　　乐瑶转过头，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睛，忽然蹲下来抱住他，眼泪终于决堤：“安安，你……没有爸爸了。”
　　雪山的雪还在下，落在医院的玻璃窗上，像无数片破碎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