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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森林的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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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的日子,在晨雾与夕照的交替中,悄然滑过。几个月的相处,如同溪水浸润石隙,在浮光原本坚硬封闭的心壁上,无声地凿刻出蜿蜒的痕迹。
她的话稍微变多了一些,刚开始洛竹经常主动找她聊天,她只会说几个字,但现在已经能自然地和洛竹攀谈了。
天虎不会说话,但是浮光已经能通过他的肢体语言和眼神看懂他想表达的意思了,比如说他皱着眉头原地打转,大概率是因为他体型太大不小心踩到了花草,此时很着急。浮光看见了就会主动过去帮忙扶起花朵,陪他一起重新栽种。
连最冰冷的虚淮,在两人偶尔遇到时,也会福至心灵地互相点个头算作问好。
晚上的篝火燃得格外旺,跳跃的火焰在四周染上流动的光斑。或许是洛竹新采的野果格外甜蜜,又或许是虚淮难得主动讲起冰原上一种会发光的苔藓精怪的故事引人入胜,气氛比往常松快许多。
浮光坐在风息旁边,膝上蜷着早已熟睡的玄烛,火光在她沉静的脸上跳跃。她安静地听着大家说话,偶尔洛竹咋咋呼呼地凑过来问她一句,她才简短地应一声。
困意,如同温吞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眼皮越来越沉,篝火跳跃的光影在视野里模糊成一片温暖的光晕。洛竹兴奋的声音、虚淮清冷的语调、天虎偶尔的闷哼......都渐渐远去,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最后的感觉是......一种久违的、沉甸甸的安心。没有警惕,没有噩梦惊扰的预感,只有一片纯粹的、温暖的黑暗。
再睁眼时,视野里是粗糙而富有生命力的木质纹理。
浮光眨了眨眼,意识还有些混沌。
她正躺在一个巨大的树洞里。身下铺着厚厚一层晒干、揉软的草垫,散发着阳光和干草的清香,异常舒适。身上盖着一件深紫色的外袍,布料厚实带着一种熟悉的、清冽如松针般的草木气息——是风息的。
树洞空间不小,洞口有垂落的藤蔓作为天然的门帘,清晨微凉而清新的空气带着露水的味道丝丝缕缕透进来,光线朦胧而柔和。
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深沉和安稳,仿佛将积年累月的疲惫都卸在了柔软的草垫里。心绪也难得的平静,像一泓无风的湖水。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盖在身上的外袍滑落。
有点想到外面透透气,她起身走到树洞口,下意识地就想探身出去。
“小心!”
一声带着急促的低喝突然响起!
浮光猛地顿住,探出的半个身体硬生生僵住,一股冰冷的后怕瞬间窜上脊背!
她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差点一脚踏空!树洞的出口,距离下方虬结盘绕的粗壮树根,竟有将近几层楼高!茂密的枝叶在下方形成一片绿色的海洋,晨风吹过,林涛阵阵。
她一只手死死扒住树洞内壁粗糙的木纹,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头上直冒冷汗。
“呼......”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明显笑意的呼气声,从不远处的另一根粗壮横枝上传来。
浮光循声猛地抬头。
风息就站在那根横枝上,晨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轮廓。他显然已经起来很久了,衣袍整齐,头发一丝不乱。此刻,他正抱着双臂,微微侧着头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个清晰可见的弧度,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促狭笑意。
“醒了?”他开口,声音带着晨露般的清冽,还有一丝压不住的笑意,“早。”
浮光扒着树洞边缘,看着他那张明显写着“看好戏”三个字的脸,再回想自己刚才差点摔下去的惊魂一刻,瞬间明白了。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她一直以为风息是那种沉稳冷峻、偶尔流露一丝温和的性格,没想到......原来他也有如此......调皮(或者说腹黑)的一面!
一丝无奈混合着微恼的情绪,极其罕见地浮上浮光向来平静的心湖。
“洛竹准备了吃的。”
风息似乎欣赏够了她的窘迫,轻巧地纵身一跃,如同没有重量般落在浮光所在的树洞口边缘,动作流畅得像一阵风,“现在下去?”
浮光看了看下方遥远的地面,又看了看风息。
怎么下去?跳?大概率非死即残。爬?这粗糙的树干对她而言也是巨大的挑战。
她还没开口问,风息已经动了。他随意地抬了抬右手食指,无声无息间,几条柔韧翠绿、带着新叶的藤蔓如同活物般从下方粗壮的树干上迅速生长、延伸上来,如同最灵巧的触手,在浮光腰间轻盈地缠绕了两圈。
“抓紧了。”
风息提醒道,语气里那点促狭的笑意还没完全散去。
话音未落,藤蔓猛地向下一沉!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带着浮光瞬间离开了树洞边缘。
“额!”
浮光短促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双手死死抓住缠绕在腰间的藤蔓枝条。失重感让她心跳再次加速,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枝叶摩擦的沙沙声。
下降的速度其实很平稳,藤蔓稳稳地承托着她。
但心理上的冲击和高度带来的视觉恐惧是实实在在的。当双脚终于接触到坚实湿润的林地,藤蔓悄然松开缩回树干时,浮光腿一软,几乎是跌坐在了厚厚的落叶层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她下意识地转头,果然看到风息和不知何时已经等在树下的洛竹,两人脸上都挂着毫不掩饰的笑容。
洛竹是阳光灿烂的大笑,风息则是那种带着得逞意味的、更深沉的愉悦笑意。
“早啊!吓一跳吧?哈哈!”
洛竹笑嘻嘻地凑过来。
浮光看着他们,尤其是风息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笑意,抿了抿唇。
最终,她只是默默地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落叶,站起身,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对着风息的方向,无声地划过一丝控诉的光芒。
之后几日,浮光便习惯了这独特的“升降梯”。
每日清晨,风息或洛竹总会用木系灵力召唤藤蔓,将她从高高的树洞安稳送下。那点小小的惊吓,也成了融入森林生活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