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汶岛手札》柿阿文

3、夜泊

　　哑巴？
　　浅疑过后，柳恒神色平静如常。
　　“刚好，我看得懂手语。”
　　柳恒又确认地问：
　　“他会手语吧。”
　　冯水佬点了头：“会的。他虽然天生嗓子有毛病，但小时候跟其他孩子一起上过学。成绩不错，很聪明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地产开发商的酒店。

　　三汶群岛，有双月岛，伶月岛，青月岛。
　　矮小的浅色建筑群，像云朵，浮在岛上。这里是金蚌湾一号，装修仿地中海沿岸风格，人走进建筑群里能听到悠扬的萨克斯乐曲，那瞬间暖风微咸，盈盈地拂来，让人连肌肉都要松懈了。

　　导航在这里已经不太管用，好在有冯水佬带路，这时候柳恒聆听着那些渺渺的乐声，突然又问：

　　“人鱼唱歌，你听过吗？”

　　冯水佬笑了：“你老惦记那些鱼干嘛？”

　　“好奇。”
　　“我看了最近的报道，人鱼发///情的季节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歌声很好听的。”柳恒解释。

　　风水佬摆摆手，把芯片给他：“柳总，拿着这个，你就是岛上贵客。你到哪里，他们不敢要你钱的。”

　　柳恒慷慨：“该给还是要给。”
　　“对了。”临行前，柳恒叫住他，“晚上不用让那个男孩子来陪我了。”
　　冯水佬会意地笑笑：“不喜欢这种？”
　　对方沉默回应，冯水佬见好就收：“好咯，那不打扰你休息了。”

　　柳恒当然对玩个漂亮男孩子没兴趣。
　　他要趁着夜色出去，到岛上走走，寻找人鱼的踪迹。最好是能找到一星半点的人鱼鳞片，或其他痕迹——他连DNA采样盒都带来了。
　　如果能发现人鱼活体那是最好了。他连麻醉针都已经备好。

　　但岛上那些土著是最忌讳惊动“海母”的，让他们跟着算是什么事儿。
　　这回来做采样调研，他特意伪装成来买房的。

　　是夜。
　　这里的夜很安静，天空墨蓝，沉淀出一种暗紫色，而海面却像起了一层雾，茫茫的，像把尘世都隔绝掉。
　　柳恒仿佛置身在海、迷雾与芭蕉林之间的幻境里。
　　他沿着海岸线走了很远，还是一无所获。
　　脚下是洁白细软的沙砾，夜幕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晶莹，隐隐约约，他听到了歌声……可他凝神去分辨，似乎又只是浪声。
　　他有瞬间的迷失，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好在不远处忽然亮起模糊的灯光，一点温暖的橘黄，把潮湿的礁石都映亮。

　　是个小码头，有人，他听到渔民手机里娱乐短视频的声音。
　　他这才找回了点实感，索性去跟渔民租了一条小艇，夜泊湾中。

　　马达的电不算很足，快艇出了码头，割开平静的海面带起白色泡沫。
　　哗啦啦的声音里，他想起冯水佬说那个偶遇了人鱼的研究员再也没有回来。

　　怎么可能。
　　他不认为人鱼是那样暴戾的生物。

　　快艇减速，他已经深入了湾中，索性关闭了电浆发动机，随水漂泊。
　　距离岸边四海里的金蚌湾，很静谧。
　　他摸出声呐探测仪。

　　还是没有人鱼的踪迹。

　　来都来了。干脆泊在这里吹吹海风。

　　湾市的钢铁森林里住久了，霓虹交错，人心浮躁，声色犬马功名利禄，都在推着人往前走。

　　但金蚌湾不同，这里的一切那么纯粹。

　　他躺在随水漂泊的快艇里，仰望天上星空。
　　渐渐是困了。
　　他不累，但一阵困意莫名席卷。

　　天空是宁静的，他在水声里渐渐闭上眼睛。
　　可他脑子里渐渐浮出的却是那个小竹楼，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孩垂目，菩萨低眉似的，向他露了点意味不明的笑。
　　他的心于是跟着一颤，眼睛久久都无法从对视中挪开。

　　他在半梦半醒间突然领悟——
　　那个神性的笑容之下暗藏有某种蛊惑。

　　隐约的，他忽然闻到了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香气，很难说清，他恍惚睁开眼睛，摸了探测仪来看。

　　没有人鱼的声呐信号，只有海豚的活动的踪迹。哗啦一声，远处海豚跳水面。

　　他放心地再度闭上眼睛。就这么渐渐睡着。

　　梦里，缥缈的歌声从遥远的海平面传来。
　　柳恒听到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雾很大，他的衬衫已经略带潮意。

　　他胡乱抬手抹了一把脸，侧过头又继续睡着。

　　哗啦——

　　“嗯？”
　　柳恒迷惘中发出字音，他的小艇在这时有诡异的倾斜。

　　一种本能，他蓦地睁开眼。
　　他对上了一双墨蓝的、盈润的眼睛，双瞳深邃如海，望不到底。

　　是那个竹楼里的男孩，浑身湿透了，不知道从哪里爬上他的船，正在观察他。

　　初醒的迷蒙，柳恒下意识地问：

　　“下雨了？”
　　男孩发丝还在滴着水，勾勒出颌面的轮廓，那是在竹楼上他们或许隔得太远了，没有看真切，这么近的距离下柳恒终于看清楚了男孩的五官，肤色，盈白的皮肤在月与海之间浮泛着贝母的光泽。
　　的确是个美人，已到了男女莫辨的地步。

　　他还没有来得及惊叹，一道深色的影子晃过他的眼睛——

　　那是一条硕大的鱼尾，柔软、黧黑，却冒出莫名的虹泽，月光下，七彩的虹光从鱼尾上流溢闪动而过。

　　柳恒动了动唇，却来不及说任何话。

　　柔软微凉的触感抵上他唇，只片刻就演变为潮湿的深吮，湿滑的舌撬开他并无防备的牙关。他们唇舌纠缠。宛如破开硬壳，舐弄颤抖的蚝肉。甘甜的味道从口中一路冲上大脑。柳恒感到晕眩。

　　那个“男孩”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