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深海吟》荔蒂梅

5、赎蓝

　　单江起推开院长办公室门时，汐蓝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鱼缸角落上，指尖缠着那枚海蓝宝戒指转圈圈。宝石在冷白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光点，像他尾巴上散落的磷光，只是此刻没半分活气。

　　新院长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目光沉沉地扫过来。单江起颔首示意，刚想开口，对方却抬手指向墙上的屏幕。

　　滋啦一声电流响，画面骤然亮起。

　　屏幕里的汐蓝还带着未褪尽的野性，银蓝色鱼尾被粗暴地塞进玻璃缸，他疯狂拍打着缸壁，指节撞得通红，喉咙里溢出幼兽般的呜咽。

　　“啧，还挺能闹。”

　　实验员的嗤笑声透过音响传来，紧接着是电流击穿空气的尖啸。汐蓝猛地弓起身子，尾巴痉挛着拍击水面，溅起的水花模糊了镜头。他痛得蜷缩起来，却仍不忘死死盯着镜头外的人，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蓄满了惊恐，却硬是不肯落下泪来。

　　单江起的指节攥得发白，骨膜都在发疼。

　　屏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冰冷的针头刺入鳞片间隙，泛着诡异色泽的液体被缓缓推入；手术刀划开皮肤时，汐蓝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染红了整缸水……实验员们的哄笑声、议论声，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单江起的耳膜。

　　“院长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下颌线绷得笔直。

　　院长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转着钢笔：“单医生何必这么激动？”

　　“有话不妨直说。”单江起压着喉咙里的腥甜，指腹几乎要嵌进掌心。

　　对方忽然笑了，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你来研究院也一年多了，该知道这里的规矩——实验体就是实验体。”

　　单江起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疯长：“你想说什么？”

　　“听说你对631号很上心啊。”院长拖长了语调，目光像探照灯似的落在他脸上，“人鱼可是稀罕物，单医生该不会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吧？”

　　“这与您无关。”单江起皱眉，语气冷了几分。

　　“无关？”院长猛地站起身，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惊人，“他是研究院的财产！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是任人宰割的畜生！”单江起猛地挥开他的手，胸口剧烈起伏着，“你想拿他做什么实验？我警告你——”

　　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他差点说漏嘴。差点说出这些日子里，汐蓝会悄悄把最喜欢的珍珠塞给他，会在他值夜班时用尾巴轻轻勾他的手腕，会在他皱眉时笨拙地用额头蹭他的脸颊……那些藏在玻璃缸后的温柔，是他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院长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你刚刚想说什么？”

　　单江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什么。只是觉得，哪怕是实验体，也该得到基本的尊重。”

　　“尊重？”院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们的价值就在于实验台！”

　　单江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决绝：“开个价。”

　　院长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你想买下他？”

　　“是。”单江起点头，语气坚定，“多少钱？”

　　对方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万。”

　　单江起的眉头拧成了结。他这些年的积蓄加起来也才四百万，可看着屏幕上汐蓝痛苦挣扎的画面，他咬了咬牙：“好。”

　　从口袋里摸出银行卡，他放在桌上：“这里有四百万，密码六个零。剩下的一百万，三个月内给你。”

　　院长拿起卡，指尖在上面敲了敲，笑得意味深长：“单医生倒是痴情。”

　　单江起没理他，转身就往实验室走。

　　推开门时，汐蓝正扒着缸沿望着门口，听见动静猛地回头，蓝眼睛亮得惊人。看到单江起，他尾巴在水里欢快地摆了摆，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瞬间蔫了下去，小声嗫嚅：“江起……”

　　单江起走过去，打开缸盖，伸手将他捞了出来。汐蓝比刚来时重了些，尾巴也更有力量了，被抱起时下意识地用尾巴圈住他的腰，冰凉的鳞片贴着他的手腕，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们走。”单江起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汐蓝猛地抬起头，蓝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光，却不是害怕，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他把脸埋进单江起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带着海水的清咸。

　　走到停车场，单江起打开副驾驶门，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进去。汐蓝乖乖坐好，尾巴蜷缩在身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只被捡回家的小兽，满是依赖和欢喜。

　　车子发动时，单江起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汐蓝正偷偷摸着车窗上的雨刮器，尾巴尖忍不住轻轻晃了晃，在座椅上扫出细碎的声响。

　　单江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