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流》Finally

18、黯流 （十七）

　　头本来是抬着的，撇过他手中的作业本，显眼的三年级1班进入视野，是最后一个学期了吧，再过几个月就能写同学录了。
　　笑着打了声招呼，离去。
　　走过初三的教室走廊，即使是下课，但是很安静，偶尔有一两个学生是拿着水杯去倒水或者是去上厕所的，整条走廊显得空旷。
　　“咚咚••••••”身后传来运动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频率很快，与这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这声音也就显得各外的突兀。
　　“小离，下午放学后一起回家。”裴霖宇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入耳膜。
　　转过身，看着他。由于剧烈奔跑，脸色有些红，虽然停下了仍在喘息，应该是放下作业本马上就跑出来了吧。
　　上课铃声响了。
　　“好啊，那下午我等你吧，你们初三的这些学校的栋梁放学迟，我去上课了。”好像现在已经能够时不时地和别人开个玩笑了，只是这样。
　　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大概是二十米，周围都是三三两两背着书包的学生，各个年级的都有。
　　“去‘莫凡’坐坐吧。”有人提议。
　　“我们走过去，我不想坐车。”
　　徒步走在林荫小路上，已经是三月末的深圳，天气还是很冷，风一直在吹，旁边的树叶已经重新长出来了，扑簌簌地直响。
　　“好嫩的叶子。”女生盯着窗外的树叶，究竟这是什么树，她并不知道。
　　“因为现在是春天啊。”男生搅着杯中的咖啡，也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
　　“春天后就是夏天了。”女生吸了一口摩卡的第二层，好像和上一次喝的感觉不大一样，但是说不出来。
　　“夏天过后，我也该走了。”
　　“怎么这副语气呢，不是所有的人都盼着三年级的终结吗？”漫不经心地搅动着吸管，从对面的座位看来，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杯子。
　　“听说高中的日子要比这惨烈好几倍不止，唉，我的心情沉重得不得了。”
　　余晖透过窗户，打在男生的脸上，把所有的线条都柔化了，眉头有点夸张地皱起，从这边的位子看来，很滑稽的，一个很复杂的表情，苦大仇深地盯着杯里的黑咖啡。
　　“那从现在开始，你正在一步步朝火坑迈进，为你默哀30秒。”吸了口第一层，似有若无的酸涩从大片的甜腻中飘出，很快地，又被翻天覆地的甜所淹没。
　　“少幸灾乐祸，你现在走的路都是我走过的路，以后我走的路线，就是你的未来，我是你前辈，心里平衡多了。小离，我发现你就是我的安慰，哈哈。”
　　“又来前辈。”司离白了一眼，继续吸着第一层，并不理会。
　　“啊哈？”
　　只是那种酸涩愈发地明显。
　　“没关系，还有张阿姨和我一起呢，我真的舍不得在这里的同学和好朋友。”
　　“小离，真的没关系吗？我们也是不得已，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美国吗？”
　　“姑姑，没事，你们放心地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向你们保证，这样总该放心了吧。”
　　“那••••••小离，真的对不起了，都怪我们没有尽到责任。”
　　下午两点，晴朗万分，姑姑，姑父，程菁菁，拉着行李，钻进家里的那辆保时捷，“砰！”，车门狠狠地合上了。保时捷渐行渐远，远到看不到了。
　　整个过程，司离没有看到，也不想看到。
　　至始至终，坐在花园的白色秋千上，阳光洒在身上，秋千很静，没有晃动的意思，只是那么地坐着。行李的轮子擦过地面的声音，车的喇叭声，关上车门的声音，发动汽车的声音，都很清晰。
　　她想，这样的午后的确适合出行。
　　家里又只是我一个人了，爸爸妈妈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一句话，他们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啊，可是怎么对着前面的枯黄的草，再怎么用心也扯不出一个笑脸。扶着秋千的扶手，任由阳光肆意地洒落，某个地方好像刚刚长出新的又被剥落了。
　　靠着秋千，昏沉沉地睡着了。
　　“哇，小离，你成国宝了。”一起上学的裴霖宇一见到她就大声嚷嚷着。
　　“大概没睡好吧，挺困的。”语气里充满着一览无余的倦意与疲惫。
　　真的好累，一晚上梦到的都是那家人，一起吃饭，平时姑姑的嘱咐全都跳出来了，还有永远都只有一种表情的姑父坐在客厅抽雪茄的情景，和程菁菁一起躲在房间看恐怖片，一起把头埋进被子，但谁也没有叫出声来。
　　一直以为和他们的交集接近于空集，一直以为从不把他们事放心上。
　　试卷上家长签字的一直是姑父，回家的饭菜基本是姑姑做的，张阿姨只有特别忙的时候来帮忙，小时候不会做的题目，程菁菁都会变成老师，所以房间的那本小学的本子上满是大红花••••••
　　现在呢，说走就走了，留下这么一栋空落落的大房子，所有的房间都很安静，像是一座古堡，不吵不闹，沉默压得人透不过气。
　　“为什么你毫不在意的人，走了之后却整晚整晚地梦到？”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的，无比地认真。
　　“因为那可能是假象，之前的都只是你的错觉，鱼的记忆只有七分钟，但是人不一样，有些记忆是一辈子，即使是不在意，仅是假象，但会扎根，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还有一句，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能念念不忘的是什么，只是记忆中的一个客串的又是什么。
　　“嗯？”
　　坐在公交车上，司离的脸一直朝向玻璃窗，景物不断地后移，看到的人都是一闪而过，司离努力地想要记住他们的样子，都是徒然。
　　“用这个。”转过头，裴霖宇递过单反。
　　“上课带这个？”边说边接过，摆弄了一阵，对准路边的一个小女孩，按下了快门。
　　很可爱的一个女生，不知道她能在我的记忆里飘荡多久，最终灰飞烟灭？
　　“给你留作纪念，很可爱的一个小妹妹诶。”单反又回到主人的手里。
　　“要热爱生活，热爱自然，要有一颗发现美的心。”
　　“唉，摄影水平确实不敢恭维，要是我”，指着窗外的另一个小女孩，“这样的我也能排的比你这张好看，这方面，我可是你的专家级前辈。”
　　走了就走了，能记住到底是算幸运还是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