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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世界二 美洲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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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季的正午,阳光把岩石晒得滚烫。萧晨带着黑仔在河谷的树荫下打盹,前爪搭在一块被水流磨得光滑的卵石上,耳朵却警惕地竖着——这片区域的水源正在缩减,猎物会越来越集中,意味着领地冲突也会随之增加。
黑仔蜷在他的肚皮上,像块融化的黑巧克力,四脚朝天露出软乎乎的肚皮,睡得毫无防备。
他的体型比半年前壮实了不少,肩胛骨的轮廓在皮毛下愈发清晰,只是黏人的性子丝毫未改,只要萧晨稍微动一下,他就会立刻调整姿势,把自己缠得更紧。
“唔……”萧晨被他压得有点喘不过气,用爪子轻轻推了推他的屁股。黑仔迷迷糊糊地哼唧两声,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尾巴还在无意识地扫着他的肚皮,像在撒娇。
就在这时,上游传来一阵树枝断裂的脆响。不是猎物的动静,是同类用爪子扒拉灌木的声音,还带着刻意留下的气味标记——浓烈、霸道,是成年公豹的气息,却不属于这片河谷。
萧晨瞬间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收缩成竖线。他没立刻起身,只是用尾巴尖勾住黑仔的后腿,把他往树荫深处带了带。
黑仔被惊醒,立刻绷紧身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黑亮的眼睛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耳朵贴得紧紧的。
陌生公豹的气味越来越近,还混着点熟悉的腥气——是几天前在领地边缘标记过的那只,看来对方没放弃,反而顺着水源的方向摸了过来。
“待着别动。”萧晨喉咙里滚出一声低鸣,用爪子按住蠢蠢欲动的黑仔。他站起身,金褐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肩背的肌肉微微隆起,像拉满的弓弦。成年公豹的领地之争,从来不需要“帮手”,尤其是还没完全长大的黑仔。
黑仔却不依,非要跟着站起来,爪子扒着萧晨的侧腹,喉咙里的低吼带着“我能帮忙”的执拗。他的体型虽然还没赶上萧晨,却也长出了几分威慑力,黑色的环纹在皮毛上若隐若现,像藏在夜色里的刀。
萧晨没再拦他。有些成长,总得在实战里摔打。
陌生公豹终于出现在河谷对岸,比萧晨上次见到时更显凶悍,鼻子上沾着新鲜的血,大概是刚抢了别的豹子的猎物。
他看到萧晨时,立刻扬起尾巴,对着水面咆哮,声音震得几只水鸟扑棱棱飞起,显然是在宣告“这片水源归我了”。
萧晨没咆哮,只是缓步走到河滩边,前爪在浅水里踩出一圈圈涟漪。他抬起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对面,没有丝毫胆怯。
陌生公豹的眼神变了变,却没退缩,反而踩着水往这边渡来,爪子踏在河底的卵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在倒计时。
黑仔忽然从萧晨身后窜出,没直接冲向陌生公豹,而是绕到上游的芦苇丛里,用爪子拍打水面,制造出“还有同伴”的假象。这是他从萧晨那里学来的技巧:用虚张声势打乱对方的节奏。
陌生公豹果然愣了一下,渡水的动作慢了半拍。就在这时,萧晨像道金褐色的闪电扑了过去,前爪死死按住对方的肩膀,犬齿瞄准了他的脖颈。
陌生公豹反应也快,猛地低头用脑袋撞向萧晨的胸口,试图把他掀翻,前爪死死扒在萧晨的前腿上。
两只豹子在浅水里翻滚起来,溅起的水花混着血水,在阳光下红得刺眼。黑仔见状,立刻从芦苇丛里窜出,没有去咬陌生公豹的要害,只是用爪子狠狠扒他的后腿,干扰他的平衡——这是他们配合了无数次的战术:萧晨主攻,他负责牵制。
陌生公豹没想到这只亚成年黑豹如此难缠,分神的瞬间,萧晨已经咬住了他的耳朵,猛地发力撕扯。“嗷——!”陌生公豹发出一声惨叫,疼得在水里乱蹬,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萧晨的钳制。
黑仔趁机跳上他的后背,用还没完全长硬的犬齿咬住他的脊椎,虽然没造成重伤,却让他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滚。”萧晨松开嘴,对着陌生公豹低吼,声音里的血腥味让河谷都静了静。陌生公豹连滚带爬地往对岸逃,尾巴夹得紧紧的,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
萧晨站在水里,胸口剧烈起伏,前腿的伤口还在流血,混着河水往下淌。黑仔立刻扑过来,用舌头舔他的伤口,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像在抱怨“你又受伤了”。
他的动作比上次更轻柔,舌头避开伤口的边缘,只敢舔掉周围的泥水,尾巴紧紧缠着萧晨的后腿,生怕一松他就会倒下。
“没事。”萧晨用爪子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往岸边带。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们身上,黑仔的皮毛上沾着泥水,像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绒球,却眼神亮得惊人,带着“我们赢了”的骄傲。
他们没立刻回岩洞,而是在河滩边的树荫下休息。黑仔把脑袋搁在萧晨的腿上,看着他舔舐伤口,时不时用鼻尖碰一碰他的爪子,像在确认他真的没事。萧晨忽然觉得,这小家伙虽然还黏人,却已经能在他需要的时候,递上一份实实在在的力量了。
救助站的监控屏幕上,两只豹子依偎在树荫下的画面被定格。小林在记录本上写下:“萧晨与黑仔协同击退入侵公豹,配合默契度显著提升。黑仔展现出战术意识,不再是单纯依赖者。”
兽医看着屏幕里黑仔舔舐萧晨伤口的画面,笑了:“再过半年,黑仔成年,这片河谷就没人敢惹了。”
夕阳西下时,萧晨带着黑仔往岩洞走。黑仔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等他,尾巴在身后摇得像面小旗子。萧晨跟在后面,看着他黑色的身影在暮色里蹦蹦跳跳,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几分。
风里带着水的湿气,带着胜利的血腥味,也带着两只豹子交缠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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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季的月光薄得像层纱,透过岩洞口的蕨类植物,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萧晨趴在铺着干燥棕榈叶的石台上,黑仔蜷在他的腹侧,前爪无意识地搭在他的伤口上——那里的血已经止住,结了层浅褐色的痂。
黑仔忽然动了动,鼻子在萧晨的皮毛里蹭了蹭,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萧晨睁开眼,用尾巴轻轻圈住他的腰,指尖划过他后颈的绒毛——那里的毛比别处更软,是黑仔最敏感的地方。
小黑豹果然安静下来,往他怀里钻了钻,呼吸重新变得均匀。
岩洞外传来夜行动物的窸窣声,是几只浣熊在翻找他们白天埋起来的猎物残骸。萧晨竖起耳朵听了听,没起身——浣熊的体型不足为惧,只要不靠近岩洞,没必要驱赶。
黑仔却被惊醒了,警惕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爪子按在石台上,一副随时要冲出去的样子。
“没事,睡吧……”萧晨用爪子按住他的脑袋,把他按回自己怀里。黑仔不情不愿地哼唧两声,最终还是乖乖蜷好,只是耳朵一直竖着,像两只警惕的小雷达。
萧晨低头看着他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年轻的轮廓,黑亮的皮毛在光里泛着蓝紫色的光泽,像块被夜色浸过的黑曜石。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救助站见到这小家伙时,他也是这样,小小的一团,却总爱扒着门缝看他,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
这几年的时光,像岩洞里的树脂,慢慢把他们黏在了一起。从最初的警惕,到后来的依赖,再到现在的并肩作战,仿佛他们天生就该这样,一个沉稳,一个跳脱,却总能在对方需要时,递上最坚实的支撑。
后半夜,起了点风。岩洞口的棕榈叶被吹得哗哗响,像是有人在外面轻叩。黑仔睡得沉,没被吵醒,只是往萧晨怀里钻得更紧了。
萧晨却醒着,琥珀色的眼睛望着洞口,那里的月光忽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是片宽大的棕榈叶,被风卷着贴在了洞口的缝隙上,正好挡住了灌进来的凉风。
他忽然觉得,这片森林好像格外照顾他们。雨季有避雨的岩洞,旱季有充足的水源,连风都知道在夜里为他们挡一挡凉意。
天亮时,黑仔先醒了。他没立刻起身,只是用鼻子蹭萧晨的下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像在说“该捕猎了”。萧晨被他蹭得有点痒,用爪子推开他的脑袋,自己却先站了起来,往洞口走——他闻到了鹿群的气味,就在河谷上游的草地里。
黑仔立刻跟上来,尾巴在他腿边扫来扫去,像条甩不掉的黑绸带。他的动作比以前更矫健了,跑起来时,黑色的身影像道闪电,在晨光里划出流畅的弧线。
萧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小家伙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追上自己的脚步了。
他们在草地边缘追上了鹿群。这次,萧晨没再指挥,只是冲黑仔偏了偏头。黑仔立刻会意,弓起身子,悄无声息地往鹿群的侧后方绕去,动作利落得像只成年豹。萧晨则伏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睛锁定着领头的母鹿,耐心等待最佳时机。
当黑仔在侧后方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吼,惊动鹿群时,萧晨猛地窜出,精准地扑向母鹿的侧腹。黑仔同时从另一边包抄,用爪子死死按住母鹿的后腿,配合得天衣无缝。没一会儿,母鹿就不再挣扎,庞大的身躯倒在草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分食时,黑仔没像以前那样把最好的部分推给萧晨,而是叼起一块带筋的肉,往萧晨面前送了送,然后自己叼起另一块,蹲在他身边啃了起来。
他的动作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在说“我们可以平等分食了”。
萧晨看着他,忽然笑了,用鼻子碰了碰他的耳朵,把自己那块肉往他面前推了推。黑仔眼睛一亮,立刻凑过来,和他头挨着头啃食,尾巴在身后缠成个结,像在庆祝什么。
阳光穿过草叶,落在他们身上,金褐色的皮毛和纯黑的绒毛交叠在一起,像幅被阳光浸透的画。远处的河谷里,水流潺潺,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
救助站的监控镜头远远地对着他们,把这温馨的一幕收进画面里。小林看着屏幕,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用再担心什么了。不管是发情期的本能,还是领地的冲突,都没能把他们分开。有些羁绊,早已超越了物种的本能,变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吧。”小林轻声说,像是在问兽医,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兽医没回答,只是望着屏幕里两只豹子交缠的尾巴,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
风穿过草地,带着草籽的清香,带着猎物的腥气,也带着两只豹子的气息,像在说:
会的,一直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