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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世界二 美洲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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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季的夜晚总是格外闷热,晚风带着草原的燥气灌进岩洞,吹得棕榈叶沙沙作响。萧晨翻了个身,腹下的燥热像团火,烧得他浑身不自在。
这种陌生的躁动比上次更甚,爪子按在石台上,指节都在发烫——是成年公豹的发情期彻底来了。
他悄悄起身,尽量不弄出声响。黑仔睡得正沉,前爪还搭在他的后腿上,呼吸均匀得像条直线。萧晨用尾巴轻轻拨开他的爪子,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美梦,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出岩洞,往河谷下游的红树林走。
那里有片茂密的灌木丛,既能遮住身影,又离岩洞足够远,是他这几天解决“麻烦”的秘密地点。
发情期的本能像头野兽,总在夜里撕扯他的理智,可每次看到黑仔黏在他身边的样子,那点冲动就会被强行压下去——他不想让小黑豹看到自己失控的模样。
前几次都很顺利,他在灌木丛里舔舐降温,等那股燥热退去再悄悄回岩洞,黑仔从没察觉。可今晚不同,大概是本能太盛,他刚蹲下身,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呜咽声。
“呜?”
萧晨浑身一僵,猛地回头——黑仔正站在灌木丛外,黑亮的眼睛在夜色里闪着困惑的光,尾巴尖还沾着草屑,显然是醒来发现他不在,一路寻着气味找来的。
“你怎么来了?”萧晨的喉咙发紧,下意识地往灌木丛深处退了退,姿势狼狈得像被抓包的幼崽。
腹下的燥热还没退,皮毛上沾着细碎的汗珠,在月光下泛着水光,哪还有平时沉稳的样子。
黑仔没听懂他语气里的窘迫,只是觉得奇怪——哥哥为什么躲在这里?他歪着头,往灌木丛里凑了凑,鼻子嗅了嗅,闻到了萧晨身上那股比平时浓烈数倍的气味,还带着点陌生的、让他莫名在意的躁动。
“呜!”黑仔更困惑了,干脆钻进灌木丛,用头去蹭萧晨的肩膀,像是在问“你怎么了”。他的爪子碰到萧晨的侧腹,那里的皮毛烫得惊人,小黑豹立刻警觉起来,喉咙里发出担忧的低吼,非要凑近看看他是不是生了病。
“别过来!”萧晨急了,用爪子轻轻推开他,却没控制好力道,把黑仔推得后退了两步。
小黑豹愣了愣,黑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委屈,像是在说“你为什么凶我”。他不肯走,反而更固执地往前凑,用爪子扒住萧晨的腿,非要他解释清楚。
“说了别闹!”萧晨的耳朵都红了(虽然在夜色里看不出来),又羞又急,转身就想往岩洞跑。可黑仔死死扒着他的后腿,像块甩不掉的黑膏药,喉咙里的呜咽越来越黏糊,带着“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撒手”的执拗。
那晚最终是萧晨半拖半拽地把黑仔带回了岩洞。小黑豹一路都在委屈地哼哼,时不时用头撞他的腰,像是在控诉他的“秘密行动”。
萧晨被他缠得没辙,又没法解释那点本能的冲动,只能背对着他躺下,整夜都没睡踏实,耳朵里全是黑仔在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
第二天一早,萧晨就起身巡视领地,故意走得飞快,把黑仔甩在身后。小黑豹不明所以,颠颠地追上来,想跟他并排走,却被萧晨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黑仔又凑过去,用尾巴勾他的后腿,被萧晨直接甩开。
连续几天都是这样。黑仔想靠近,萧晨就躲开;黑仔把捕到的猎物推给他,萧晨就往旁边挪挪,示意他自己吃;甚至夜里睡觉,萧晨都故意睡到岩洞最边缘,离黑仔远远的,任由小黑豹委屈地蹲在原地,用尾巴尖勾他的爪子,他也假装没看见。
救助站的监控室里,小林看得一头雾水:“他们怎么了?前几天还腻在一起,这几天跟有仇似的。”
兽医盯着屏幕里萧晨刻意避开黑仔的画面,又翻了翻近期的观测记录,忽然恍然大悟:“估计是萧晨发情期到了,觉得在黑仔面前失态了,不好意思呢。”
他指着画面里黑仔蹲在原地,望着萧晨背影的委屈样子,“你看黑仔,还不知道自己为啥被冷落,急得尾巴都快摇断了。”
屏幕里,黑仔忽然叼起块自己最爱的羊脆骨,小心翼翼地走到萧晨面前,把脆骨往他嘴边送,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像在求和。萧晨的耳朵动了动,却没回头,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算是拒绝。
黑仔的尾巴垂了下来,像根打了蔫的黑绒绳。他蹲在原地,看着萧晨的背影,忽然用爪子扒了扒自己的耳朵,像是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萧晨其实也不好受。每次看到黑仔委屈的样子,他心里就像被爪子挠似的,可那晚的窘迫实在太强烈——他是黑仔眼里沉稳可靠的“哥哥”,怎么能让他看到自己被本能裹挟的狼狈?
直到第五天傍晚,黑仔在捕猎时不小心被荆棘划破了后腿,血珠顺着皮毛往下淌。他没像平时那样自己舔舐,而是一瘸一拐地走到萧晨面前,用头轻轻撞他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疼叫,眼神里满是依赖。
萧晨的脚步顿住了,看着他腿上的伤口,看着他眼里熟悉的信任,那点别扭忽然就散了。他叹了口气,低头用舌头舔舐黑仔的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黑仔立刻舒服地眯起眼睛,尾巴尖轻轻扫过他的爪子,像在说“你终于理我了”。
夕阳把两只豹子的影子拉得很长,金褐色的和纯黑的,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从来没分开过。
萧晨舔完伤口,用鼻子碰了碰黑仔的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说“抱歉”。黑仔没懂,但他知道萧晨不生气了,立刻欢腾起来,用头使劲蹭他的颈窝,把所有的委屈都蹭成了亲昵。
岩洞外的月光又变得温柔起来。黑仔重新蜷回萧晨的腹侧,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睡得安稳极了。
萧晨用尾巴把他圈住,感受着怀里熟悉的温度,忽然觉得,比起那点可笑的窘迫,还是身边这团黑绒小子更重要。
发情期总会过去,可黑仔的依赖,大概会缠他一辈子。
这样想着,他低头舔了舔黑仔的耳朵,嘴角似乎扬起了点温柔的弧度。
风穿过岩洞,带着红树林的气息,也带着两只豹子重新交缠的暖意,像在说:
别扭什么呀,你们本来就该这样。
发情期的躁动像退潮的水,慢慢从萧晨骨子里褪去。他重新变回那只沉稳可靠的成年公豹,只是面对黑仔时,偶尔会想起那晚在红树林的窘迫,耳朵尖会不自觉地发烫。
黑仔却像完全忘了那回事,依旧黏人得紧。萧晨巡视领地,他就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尾巴扫得草叶沙沙响;萧晨趴在岩石上晒太阳,他就蜷成个黑绒球,把肚皮贴在他的爪子上,呼噜声震得萧晨的皮毛都在颤;甚至萧晨喝水时,他都要把脑袋凑过来,鼻尖碰着鼻尖,分享同一汪水的清凉。
这天午后,他们在河谷里发现了一棵倒下的猴面包树,树干空了大半,里面藏着一窝肥硕的树栖啮齿动物。
黑仔眼睛一亮,想都没想就往里钻,结果被树枝勾住了后颈的绒毛,卡在中间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萧晨正在树下整理领地标记,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忍不住低笑出声。小黑豹的半个身子卡在树洞里,屁股撅得老高,纯黑的尾巴在外面胡乱晃着,像面慌乱的小旗子。
“笨死了。”萧晨走过去,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拨开勾住他绒毛的树枝,动作轻得像怕弄疼他。
黑仔得救后,立刻从树洞里窜出来,扑到他身上,用头使劲蹭他的下巴,喉咙里的呜咽又委屈又庆幸,像在说“吓死我了”。
萧晨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耳朵,算是安慰。他低头看向树洞里的啮齿动物,忽然用尾巴尖在地上敲了敲——这是“你去”的意思。
黑仔立刻明白了,眼睛一亮,再次钻进树洞,这次学乖了,避开树枝的勾绊,很快就叼着一只肥硕的猎物钻出来,得意地往萧晨面前送。
“不错。”萧晨用鼻子碰了碰他的侧脸,算是夸奖。小黑豹立刻欢腾起来,绕着他跑了两圈,又钻进树洞,把剩下的啮齿动物都拖了出来,堆在萧晨面前,像在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阳光透过猴面包树的枝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萧晨看着黑仔兴奋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小家伙虽然偶尔莽撞,却真的长大了不少。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把肉撕碎了喂的幼崽,已经能跟着他捕猎,能在他需要时递上一份力量,甚至……能在他发情期失控时,用笨拙的固执拉住他。
救助站的监控镜头记录下了这一幕:萧晨蹲在树旁,看着黑仔把猎物堆成小山,尾巴尖偶尔扫过他的后背,带着纵容的温柔;黑仔则在猎物堆里钻来钻去,时不时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落了光。
“你看黑仔,越来越能干了。”小林指着屏幕里那堆“战利品”,笑着说,“再过半年,说不定能比萧晨捕的猎物还多。”
兽医点点头,翻了翻记录本:“他们的领地范围已经稳定在河谷及周边草原,没有其他公豹敢轻易入侵。黑仔的体型也长开了,肩宽比上个月增加了不少,很快就能完全成年。”
他顿了顿,看着屏幕里两只豹子分食猎物的画面,补充道,“社会关系持续稳定,甚至比一般的同类伙伴更紧密。”
傍晚时分,他们往岩洞走。黑仔叼着最后一只啮齿动物,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忽然停下来,用爪子扒了扒地上的泥土,露出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是块被雨水冲刷出来的石英石,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
黑仔叼起石英石,跑到萧晨面前,用鼻子往他嘴里送,像是在说“给你玩”。萧晨没接,只是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耳朵,示意他自己留着。
小黑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石英石叼在嘴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藏着个宝贝。
回到岩洞时,妹妹留下的那半只野兔早已被清理干净,石台上铺着新的棕榈叶,是黑仔早上出去找的,带着阳光的暖意。萧晨趴在石台上,看着黑仔把石英石埋在棕榈叶下,像在藏什么秘密,忍不住觉得好笑。
夜色渐浓,黑仔蜷进他怀里,把脑袋搁在他的肚皮上,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萧晨用尾巴把他圈住,摸了摸胸口的树脂碎木,那里面的枯叶在夜色里安静地躺着,像在见证什么。
他还是想不起鸦青,想不起那些模糊的过去。但现在,他有黑仔,有这片熟悉的领地,有一起捕猎、一起抵御外敌、一起在旱季的夜晚依偎取暖的日子。
黑仔在梦里动了动,往他怀里钻得更紧了。萧晨低头舔了舔他的耳朵,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在哼一首温柔的歌。
风穿过岩洞,带着草原的气息,带着石英石的凉意,也带着两只豹子交缠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