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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世界一 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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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在松针上,簌簌的响。
萧晨抬起头时,鼻尖先捕捉到了那股熟悉的松脂香。不是记忆里混着衰老气息的淡香,是像初夏清晨那样,浓得能沾在鬃毛上的、属于年轻狼的味道。
他转过身,看见鸦青从雪雾里走出来。鸦青色的鬃毛被雪粒染得发银,却油亮得像刚舔过的皮毛,前腿稳健地踩在雪地上,没有一丝旧伤的拖沓。
鸦青的眼睛亮得很,像两汪融了星光的泉,直勾勾地望着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嗥。
不是疼痛的呜咽,不是警惕的低吼,是像当年在泉边分食蜂巢时,那种带着雀跃的、黏糊糊的调子。
萧晨的尾巴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左后腿在雪地里稳稳落地,没有半分僵硬。他朝着鸦青小跑过去,浅灰的鬃毛在雪地里划出一道线,像要把这大半年的等待都织进风里。
两只狼在松树下撞在一起,不是捕猎时的冲撞,是用肩膀轻轻抵着彼此,头埋在对方颈窝,把最柔软的肚皮露给对方。
鸦青的舌头舔过他的耳朵,湿漉漉的,带着雪水的凉和熟悉的暖,和第一次在岩洞外舔他时一模一样,却更急,更欢,像要把这些年没舔够的都补回来。
“呜——”萧晨低嗥着回应,用尾巴缠住他的后腿。这一次,尾巴不用再担心力气不够,缠得又紧又稳,像打了个解不开的结。
他们住的岩洞永远暖烘烘的。草堆是新铺的,软得像驯鹿的绒毛;泉眼的水流得丰沛,不用再费力挖水洼,幼狼们可以直接跳进水里打滚,溅起的水珠落在萧晨和鸦青身上,引来一阵低低的笑。
捕猎变得像游戏。萧晨还是喜欢绕到猎物身后,用尾巴拍地面发信号;鸦青还是像道深棕色的闪电,第一个扑上去咬住咽喉。只是现在,他们不用再担心耐力不够,不用再在暴雪天饿着肚子,每次捕猎回来,总能叼着最肥的肉,头挨着头坐在岩洞门口啃,阳光晒得皮毛发烫,骨头咬得咔嚓响,不用担心牙齿会松。
有天清晨,他们跟着一群驯鹿往山坳走。萧晨忽然停下,看着地上的蹄印,又抬头看鸦青。他记得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蹄印,他为了保护狼群里的幼崽,被驯鹿踹伤了后腿。
鸦青像是看懂了他的眼神,低下头,用鼻子蹭了蹭他的前爪,然后抬起头,朝着驯鹿群的方向低吼一声,纵身跃起——不是扑向猎物,是在雪地里翻了个漂亮的跟头,四脚朝天,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萧晨愣住了,随即跟着笑起来,也跳进雪地里,和他滚在一起。雪沫子沾了满身,像撒了把碎银,两只狼的低嗥混在一起,在山谷里荡开,又清又亮,像溪水流过卵石。
分食时,鸦青还是会把最嫩的里脊推给他。萧晨用鼻子把肉推回去,他又推回来,一来二去,肉上沾了不少彼此的口水,却谁也不介意。
最后还是像以前那样,头挨着头,小口小口地啃,肉香混着雪的凉,在舌尖化开,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松树下的土堆不见了,长出一片新的狼尾草,风一吹,穗子摇得像无数条小尾巴。
他们常常趴在草里晒太阳,萧晨把下巴搁在鸦青的背上,听他的心跳,平稳得像河谷的水;鸦青把前腿搭在他的腰上,偶尔动动耳朵,像是在数草叶的纹路。
有只浅灰色的幼狼跑过来,叼着颗红果,怯生生地放在他们面前。萧晨认出那是绒绒的孩子,眼睛亮得像当年的小母狼。鸦青抬起头,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幼狼的耳朵,动作慢得像怕碰碎什么,和当年舔他时一模一样。
幼狼欢叫着跑开,引得更多小毛球围过来,在狼尾草里打滚,把阳光搅得满地都是。萧晨看着鸦青被幼狼扒拉着鬃毛,却不恼,只是低低地笑,忽然觉得,这里的日子和河谷里一样,又好像不一样——没有疼痛,没有衰老,只有永远晒不完的太阳,和永远缠在一起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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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林小满脸上,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文档保存进“河谷双狼”的文件夹里。文档名是《没有冬天的地方》,她没有发在任何论坛,只是自己存着。
桌角放着打印出来的观测日志,最后一页是张姐的字迹:“它们的故事结束了,但风会记得。”
林小满拿起笔,在空白处画了两只狼,尾巴缠在一起,背景是一片永远开着花的河谷。她想,不管是在哪个世界,只要它们能在一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