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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安全区 ...


  •   越野车驶入安全区时,雨已经停了。

      苏砚扒着车窗往外看,眼睛里第一次有了除了空茫之外的情绪——好奇。车正穿过一道厚重的铁门,门后是一栋七层楼高的商场,外墙被钢板加固过,随处可见焊死的铁窗和架着的机枪。穿着统一制服的守卫站在各个角落,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陆队回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原本忙碌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他们的车,带着敬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窥探。

      苏砚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把脸埋进陆烬的大衣里。太多视线落在他身上,像细小的针,扎得他皮肤发紧。他这辈子见过的人屈指可数,苏家的人总是用厌恶的眼神看他,张妈从不看他,这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

      陆烬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伸手按了按他的后颈,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别怕。” 他低声说,“在这里,没人敢动你。”

      苏砚没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那只手很烫,烫得他后颈的皮肤都在发颤。

      车停在商场正门口。陆烬先下了车,然后转身,把苏砚从车里抱了出来。少年很轻,像一片羽毛,陆烬的手臂甚至没怎么用力。

      “陆队,这是……”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走过来,目光落在苏砚身上时,闪过一丝惊讶。她是安全区的医生,姓林,跟着陆烬很久了。

      “捡来的。” 陆烬言简意赅,抱着苏砚往商场里走,“给他找身干净衣服,再拿点吃的。”

      “好。” 林医生应着,视线却忍不住在苏砚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这少年太干净了,干净得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尤其是那双眼睛,纯粹得像未经污染的泉水,在这灰败的末世里,显得格外突兀。

      商场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像个堡垒。一楼被改造成了仓库和武器库,几个队员正在清点物资,看到陆烬抱着个人进来,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没人敢多问——陆烬的脾气出了名的差,尤其是在他不想说话的时候。

      陆烬没理会那些目光,径直走向通往顶楼的电梯。电梯是改装过的,运行起来咯吱作响,像随时会散架。苏砚被他抱在怀里,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和电梯的噪音混在一起,奇异地让人安心。

      顶楼原本是商场的仓库,现在被隔出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陆烬推开门,把苏砚放了下来。

      房间不大,靠墙放着一张行军床,一个掉漆的衣柜,角落里堆着几个箱子。最显眼的是窗边——那里竟然摆着一排花盆,里面种着些不知名的野草,虽然长得歪歪扭扭,却透着点生气。

      “以后你就在这待着。” 陆烬指了指那张床,“别乱跑,也别给我惹事。”

      苏砚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床很硬,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比他在苏家后院的小床舒服多了。他把裹着薄荷的衬衫放在腿上,小心翼翼地解开,检查叶片有没有被压坏。

      陆烬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少年坐在床边,阳光透过加固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边。他的侧脸很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专注地看着怀里的薄荷,神情安静得像幅画。

      这画面太过干净,干净得让陆烬有些烦躁。他见过太多黑暗和背叛,早已习惯了用狠戾和猜忌包裹自己,可眼前这少年,却像一道突然照进深渊的光,让他本能地想要抓住,又怕被这光灼伤。

      “林医生一会儿会送东西来。” 陆烬转身,“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开门,不准出声,不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砚怀里的薄荷上,“不准让别人碰你的东西。”

      最后那句,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苏砚抬起头,看着他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谢谢你。”

      陆烬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对上苏砚的眼睛。少年的眼睛里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只是单纯的道谢,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在这末世里,“谢谢”是最廉价的东西,没人会当真,也没人会在意。可从这少年嘴里说出来,却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陆烬心里漾开一圈涟漪。

      他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苏砚一眼,然后关上了门。

      门锁“咔哒”一声扣上的瞬间,苏砚脸上的那点情绪也消失了。他重新低下头,继续整理怀里的薄荷。

      窗外传来隐约的喧闹声,有人在争吵,有人在大笑,还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属于“外面”的声音。

      他走到窗边,透过铁丝网看向外面。楼下是个巨大的广场,人们行色匆匆,脸上大多带着疲惫和警惕。远处,有人在训练,枪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这就是陆烬的安全区。像一个被铁墙围起来的笼子,只是这个笼子很大,里面有很多人,不像他原来的那个,只有他一个。

      苏砚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铁丝网,和苏家后院围墙上的那种很像。

      原来,自由也是有边界的。

      没过多久,门被敲响了。苏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抱紧了怀里的薄荷。

      “是我,林医生。” 门外传来女人温和的声音。

      苏砚没动,他记得陆烬的话,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开门。

      “陆队让我给你送点东西。” 林医生似乎猜到了他的顾虑,把一个袋子从门缝里塞了进来,“衣服和吃的都在里面,我放在这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砚才慢慢走过去,捡起那个袋子。里面有一套灰色的工装,一双半旧的运动鞋,还有几个压缩饼干和一小瓶水。

      他拿出工装,比划了一下,太大了。但总比身上这件湿透的衬衫好。他换衣服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薄荷放在床上,生怕碰坏了。

      换好衣服,他又拿起一块压缩饼干。很硬,味道很奇怪,不如苏家送来的饭菜好吃,但他还是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在苏家,他饿过肚子,知道有东西吃的时候,不能浪费。

      吃完饼干,他找了个空罐头盒,从水龙头接了点水,把那株薄荷小心翼翼地种了进去。罐头盒是他从床底下翻出来的,上面还沾着点肉渣。

      薄荷的根须沾了些新的泥土——是他刚才趁林医生离开时,从窗外的花坛里偷偷挖的。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床边,看着罐头盒里的薄荷。叶片上的污泥被洗干净了,虽然断了几片,却依然透着鲜绿。

      他轻轻舒了口气。

      至少,它还活着。

      就像他一样。

      傍晚的时候,门被再次打开。陆烬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脸色不太好。他把一个脏兮兮的背包扔在地上,径直走到苏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苏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往后缩了缩。

      “今天有没有听话?” 陆烬问,声音里带着点疲惫。

      苏砚点点头。

      “有没有人来过?”

      他又摇摇头。

      陆烬的脸色缓和了些。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床头柜上的罐头盒上。那株薄荷被种在里面,放在窗台上,正好能晒到夕阳。

      “还挺会找地方。” 他扯了扯嘴角,算是难得的笑意。

      苏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陆烬的脸上有一道新的伤口,从眉骨划到脸颊,还在渗血。

      他犹豫了一下,从林医生送来的袋子里翻出一小包纱布,递了过去。

      陆烬愣了一下,看着他递过来的纱布,又看了看他干净的指尖。少年的眼神很认真,不像在讨好,也不像在害怕,只是单纯地觉得他需要这个。

      陆烬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接过纱布,却没有用,只是攥在手里。“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问。

      苏砚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苏砚。”

      “苏砚。” 陆烬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舌尖有些发涩,“记住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叫陆烬。”

      苏砚点点头,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陆烬。

      那个把他从苏家后院带出来的男人,那个给了他饼干和大衣的男人,那个把他关在这个房间里,却又允许他留下薄荷的男人。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了下去,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苏砚看着陆烬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的侧脸,看着他手里攥着的那包纱布,忽然觉得,这个叫做“安全区”的笼子,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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