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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感受到的温暖 ...


  •   雨幕把世界泡成一片模糊的昏黄。苏砚跟着那个男人往前走,赤脚踩在积水里,每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冷意顺着脚底往骨头缝里钻。

      男人走得很快,背影宽阔而挺拔,像一堵移动的墙,替他挡住了部分斜飘的雨丝。苏砚盯着他的后颈看——那里沾着一块暗红色的血渍,被雨水泡得发涨,边缘晕开淡淡的粉,像他偷偷在墙上画过的晚霞。

      “陆队,这边清理干净了!” 旁边有人喊了一声,声音被雨声吞掉一半。

      男人抬手示意,没回头,脚步却慢了些。苏砚趁机看清了周围的景象:苏家别墅的大门歪挂在合页上,雕花的栏杆断成几截,地上躺着很多“东西”——和刚才闯进后院的那个一样,扭曲的,不动的,散发着浓重的腥气。

      还有一些穿着苏家佣人衣服的人,也躺在地上,姿势僵硬。苏砚认出其中一个是张妈,她趴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花白的头发浸在血水里,手里还攥着那个铁盘,盘子里的食物撒了一地,被雨水泡得发胀。

      他的心跳又开始变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空落。就像墙角那株薄荷突然被挖走,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坑。

      “别看。” 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他的眼睛,掌心的茧子擦过眼睑,带来一阵微痒。苏砚下意识地想躲,却被那只手轻轻按住。“往前走,跟着我的脚印。” 男人说,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像是怕吓着他。

      苏砚乖乖地跟着他的脚步挪动,视线被挡住,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雨水砸在头顶的声音,脚下踩碎东西的脆响,远处若有若无的嘶吼,还有……男人身上传来的气息。

      是硝烟味,铁锈味,还有一点点被雨水冲淡的、类似松针的冷冽气息。和后院里潮湿的霉味完全不同。

      走了约莫几十步,那只手才拿开。苏砚眨了眨眼,适应了光线,发现已经到了别墅外的车道上。几辆军绿色的越野车停在那里,车门敞开着,几个穿着和男人一样衣服的人正往车上搬东西,大多是罐头和瓶装水。

      “陆队,这小子……” 一个脸上带疤的年轻人冲他们吹了声口哨,目光在苏砚湿透的衬衫上打了个转,“看着细皮嫩肉的,苏家藏的宝贝?”

      男人——也就是陆烬,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像淬了冰:“嘴放干净点。”

      带疤的年轻人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闭了嘴,转身去搬箱子时,却故意撞了苏砚一下。苏砚没站稳,踉跄着后退,怀里的薄荷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陶盆摔得粉碎,薄荷植株滚了出来,沾了满身的泥和血。

      苏砚的呼吸猛地顿住。

      他蹲下去,伸手想去捡,手指却被碎瓷片划破,渗出血珠。他没管伤口,只是小心翼翼地把薄荷从泥里捧出来,抖掉根部的脏东西。最顶端的那片新叶断了,沾着一块暗红色的、不知道是人还是“东西”的肉。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闷闷的疼。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东西”,是他用五年时间,每天对着玻璃天顶的光,一点点盼着长大的薄荷。

      “陆队,车要开了!” 有人在催。

      陆烬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他的背很薄,湿透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能看到蝴蝶骨的形状。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他专注地用指尖清理薄荷叶上的污泥,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刚才被撞了也没吭声,现在却为了一盆草,露出这样近乎虔诚的姿态。

      陆烬的眉头皱了皱,心里莫名地窜起一股烦躁。他见过太多在末世里挣扎的人,为了一块饼干就能大打出手,为了活下去可以抛弃一切,却从没见过有人会为了一盆破草,在遍地尸体的地方蹲这么久。

      “扔掉。” 他开口,声音冷硬,“没用的东西。”

      苏砚的动作停了。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陆烬。他的眼睛很干净,像雨后的天空,此刻却蒙着一层水汽,不是哭,也不是怨,只是一种纯粹的茫然,好像在问“为什么”。

      陆烬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他见过太多眼神,恐惧的,贪婪的,谄媚的,却没见过这样的——空茫里带着一点固执,像个迷路的孩子,攥着手里最后一块糖不肯放。

      “上车。” 陆烬没再说“扔掉”,只是转身拉开了一辆越野车的后门,“要么带着你的草上来,要么留在这。”

      苏砚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沾着泥的薄荷。他用衬衫的下摆小心翼翼地把薄荷裹起来,像包一件易碎的瓷器,然后站起身,赤着脚,一步一步地走向那辆车。

      车门很高,他够不着,陆烬伸手,一把将他拎了上去。

      车里很暗,弥漫着和陆烬身上一样的硝烟味。苏砚缩在角落,把裹着薄荷的衬衫抱在怀里,背靠着冰冷的车门。陆烬坐在他旁边,身上的雨水打湿了坐垫,汇成一小滩水洼。

      车开了,轮胎碾过碎石和尸体,发出沉闷的声响。苏砚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的景象——燃烧的别墅,倒塌的围墙,还有那扇被撞开的、他住了十几年的后院铁门,很快就被雨幕吞没。

      他真的离开了。

      “冷吗?” 旁边的陆烬突然问。

      苏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冷,但好像又不是很重要了。

      陆烬从后座拽过一件军绿色的大衣,扔给他:“穿上。”

      大衣上还带着体温,裹在身上很暖和。苏砚把裹着薄荷的衬衫抱得更紧了些,鼻尖埋进大衣里,闻到那股松针般的冷冽气息,混杂着淡淡的、属于陆烬的味道。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陆烬。男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在想事情。他的手搭在膝盖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腕上露出一小片狰狞的疤痕。

      这个人,和苏家的人不一样。和张妈也不一样。

      他会给饼干,会挡住他的眼睛,会让他把薄荷带上车。

      苏砚低下头,看着怀里微微颤动的薄荷叶片。也许,这个“末世”,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车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的声响。苏砚裹紧了大衣,在颠簸的车厢里,第一次有了一种不是“被困住”的感觉。

      虽然,他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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