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许绘霜

9、未完成的轨道

　　谢淮深的博士申请通过那天，南京下了场雪。他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到天文系楼下，看见凌月正和一个男生搬观测设备，男生替她拂去肩上的雪，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介绍一下，”凌月看见他，笑着招手，“我师兄，周延。谢淮深，物理系的交换生。”
　　周延伸出手，温和地笑：“常听凌月提起你，说你高中时物理特别好。”
　　谢淮深握了握他的手，指尖冰凉。他看着凌月被雪映得发红的脸颊，忽然想起高中那个在图书馆帮她改错题的午后，她的耳尖也是这样红，像被阳光晒透的苹果。
　　“恭喜。”凌月接过他手里的通知书，指尖碰到纸张的边缘，很薄，却像隔着层冰，“以后就是同校校友了。”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把校园里的梧桐枝压得弯弯的。谢淮深看着凌月和周延并肩走进实验楼，两人的脚印在雪地里挨得很近，像两条渐渐重合的轨道。
　　他开始刻意避开她。把选修课调到和她不同的时间，绕路走另一条去食堂的路，甚至在图书馆遇见时，也会立刻转身去别的区域。可那些刻意的疏远，反而让记忆更清晰——她仰头看星星时眼里的光，她解出难题时嘴角的笑，她校服口袋里总装着的薄荷糖，都像被雪冻住的标本，在心里愈发鲜活。
　　毕业典礼那天，凌月作为天文系代表发言。谢淮深站在人群最后，看着她穿着学士服，站在台上说：“宇宙中最快的是光，可光也会被黑洞捕获。就像有些相遇，注定只能成为轨迹里的一段，却无法抵达终点。”
　　发言结束后，他在礼堂后门等她。手里拿着个盒子，里面是枚银质的猎户座胸针，星轨被打磨得很亮，像他高中时别在校服领口的那支钢笔。
　　“这个，”他把盒子递过去，声音有点哑，“送你的毕业礼物。”
　　凌月接过，打开来看时，胸针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很漂亮，”她抬头笑了笑，那笑容很干净，却带着点距离感，“谢谢。”
　　“我下个月回英国。”谢淮深忽然说，像在宣布一个早就定好的结局，“博士项目出了点问题，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凌月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只是把胸针轻轻放回盒子里。“周延要去冰岛做观测，”她忽然提起，语气很轻快，“我申请了跟他一起去，下个月出发。”
　　原来大家都有了新的轨道。
　　谢淮深离开那天，南京的雪已经化了，空气里飘着潮湿的暖意。凌月没有去机场，只是在实验室整理星图时，把那枚猎户座胸针别在了观测记录本上。
　　本子里夹着张照片，是高中毕业那天拍的。她站在天文台的圆顶下，身后是模糊的星空，而照片的右下角，有个灰蓝色的衣角，像被谁不小心框进去的影子。
　　后来周延问她：“那个物理系的谢同学，是不是喜欢你很多年？”
　　凌月望着窗外的梧桐叶，它们在春风里轻轻摇晃，像无数个被风吹散的黄昏。“不知道，”她轻声说，“可能吧。”
　　只是有些喜欢，来得太早，走得太慢，等再回头时，早就错过了最佳的轨道交汇点。就像猎户座的三颗星，看着离得很近，其实隔着几万光年的距离，永远无法真正靠近。